11月7日，中國財政部副部長、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簡稱中投公司)的非執(zhí)行董事李勇在北京透露，中投公司計劃拿出三分之一的資金投資中央匯金公司，三分之一的資金注資中國農業(yè)銀行和國家開發(fā)銀行，另三分之一用于投資全球金融市場。至此，外界揣度多時的中投資本金投資方向得以公開。
面紗后的戰(zhàn)略意圖
事實上，自開始籌辦以來，中投公司不僅在海外成為謎團，在國內也很少有人對其有深入了解。這不僅是因為中投公司成立前后的許多活動仍保持非公開性，還由于其自身尚未找到有效而明晰的運作模式和組織構架。
早在2006年上半年，國家就成立專題研究小組，對加強外匯儲備管理、拓寬外匯投資渠道進行研究。2007年初的全國金融工作會確定成立外匯投資公司，實行政企分開、自主經營。2007年3月，國務院牽頭，14個部門參加，成立外匯儲備運用工作小組。工作小組提出了中投公司組建方案。2007年5月22日，正在籌備中的中投公司就做出了它的首筆投資，用30億美元購買美國黑石集團部分無投票權的股權單位。2007年8月，國務院原則同意組建方案，批準成立中投公司籌備組。2007年9月29日，中投公司掛牌成立。
回顧這個歷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中投公司的創(chuàng)建是與中國外匯儲備管理改革密切結合的。
可以說中投公司的成立，蘊含著中國政府較為明確的政策意圖，也就是推進外匯儲備管理改革的需要。近年來，中國外匯儲備一直迅速增長，到今年9月份已經達到1.4萬多億美元。但大量外匯儲備會間接導致基礎貨幣大量投放，引起信貸和投資高增長，并降低中央銀行實施貨幣政策的獨立性。
與此同時，人們也開始認識到，在當前國際形勢下，外匯儲備的功能不僅包括提高貨幣政策信譽、穩(wěn)定匯率預期和傳統(tǒng)的保障貿易支付能力，而且也包括通過提高收益率而增加國家財力的職責。事實上，目前國際上私人經營機構在國際儲備管理中的普遍介入，以及高風險的公司債券與股票常常出現(xiàn)在國際儲備的資產系列之中，都表明各國開始越來越關注外匯儲備的收益率問題。
此種情況下，中投公司的應運而生，擔負了兩方面的政策預期。一方面是通過分擔外匯儲備管理職責，使貨幣當局降低管理大規(guī)模外匯儲備的壓力，增加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另一方面是促使外匯儲備投資渠道多元化，增加其收益率。
內外機制兩大考驗
作為金融改革的新生事物，中投公司在面臨廣闊發(fā)展空間的同時，也會遇到眾多問題。雖然類似的主權財富基金在許多國家已有成熟的運作模式，但中國面臨的經濟環(huán)境的復雜性，卻使我們不能簡單地采取“拿來主義”。
中投公司面臨的風險與困難主要有兩大方面，即外部制度環(huán)境問題與內部運行機制問題。
一方面，中投公司始終面臨著外部制度環(huán)境的迷局。具體來看，一是缺乏法律的充分支持和依據�，F(xiàn)行法律規(guī)定，外匯儲備經營管理職責由央行及國家外匯管理局承擔，這意味著中投公司并沒有充足的法律理由獲得國家外匯資產的經營權。二是中投公司依據《公司法》成立，但無論是資本形成方式，還是董事會確立等具體問題都與現(xiàn)行《公司法》有沖突。此外，對于未來中投公司外匯投資業(yè)務的范圍限定至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法律文件。所有這些，都使得中投公司在某種程度上有些難以“名正言順”，而嚴謹的法律支持和約束，是多數國家主權財富基金所必需的。
另一方面是在監(jiān)管協(xié)調方面并未完全理順。在中投公司成立過程中，類似發(fā)行特別國債之類的問題，已經反映出財政部門與貨幣當局的協(xié)調并非高效率。將來，隨著中投公司管理外匯儲備規(guī)模的擴大，雙方在國債政策、貨幣政策和匯率政策方面會產生更多的協(xié)調需要。許多國家的財政部和央行分別負責匯率政策和貨幣政策，這在中國還需要一個長期探索和磨合的過程。
與此同時，中投公司還面臨內部運行機制缺位的挑戰(zhàn)。
一是如何確定合理的投資對象。就李勇日前透露的中投資本金投資方向來看，中投公司明顯延續(xù)和吸收了匯金公司的職能，其新戰(zhàn)略價值所在是海外投資，但最大的困難在于缺乏可選擇的投資對象。眾所周知，我國原有外匯儲備投資的主要對象是美國國債。在克林頓時代，美國由于大量財政盈余的產生，開始贖回和減少國債，當時迫使外匯儲備管理適度轉向其他高質量的股權和債權投資，多年來實際上已有了較好的成績。如果中投公司難以在此方面有所突破，那么代替外管局進行外匯儲備投資管理的戰(zhàn)略價值，就會遭到質疑。
二是如何確定收益判斷標準和風險承擔責任。對于中投公司的業(yè)績評價，當然需要有一套標準，目前較大的爭議在于，是否應該在海外投資收益中，扣除匯兌損益和人民幣升值的因素。同時，收益衡量的各種基本要素是什么，比如衡量期限問題。例如，投資黑石公司本來想作為中投公司的“開門紅”，現(xiàn)在卻成為一些人眼中的“短處”，因為賬面已有了浮動虧損。當然，國家戰(zhàn)略投資不能以“散戶心態(tài)”論成敗，那么就需要明確不同類型投資的具體收益衡量標準，避免各方判斷的混亂。還有，與收益判斷標準相應的，是一旦出現(xiàn)虧損，由誰來承擔責任，是否完全由財政部來“埋單”，這也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三是風險控制機制和人才的問題。主權財富基金實際上也是大型的專業(yè)金融投資公司，需要有一套嚴格的風險控制機制，避免系統(tǒng)風險的累積導致公司經營失敗，尤其在金融市場和金融產品日趨復雜的今天，這更是金融投資的重中之重。另外，在海外金融市場進行投資，需要真正有能力有經驗的管理人才和一線操盤人才，這都是中投公司所缺乏的，而非市場化的薪酬機制也難以引來必要的人才。
四是發(fā)展戰(zhàn)略定位問題。從長遠來看，國家外匯儲備管理的商業(yè)化、私人化是一個趨勢，大型的專業(yè)投行往往成為各國儲備的最終運作者。將來中投公司是堅持自己投資，還是逐漸過渡成為面向專業(yè)投行的外匯儲備“批發(fā)商”，這是未來不得不思考的。
中投公司的成立是外匯儲備管理改革一件大事，毋庸置疑地會對中國金融發(fā)展起到重大作用。但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預先充分思考上述現(xiàn)實問題，將對中投公司的未來發(fā)展大有裨益。(楊濤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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