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與新武俠結緣
帶給我審美感的只有文字
記:你的文字文氣文質有一種特別的詩意韻味、古意盎然,你一直喜歡古詩詞,古典文學修養(yǎng)深湛,古詩詞和你的心靈有契合有共鳴嗎?你這種將詩詞信手拈來化入文中意境的風格是如何煉成?
椴:我小時住的俄式老公房里惟一的電器就是一盞昏黃的燈泡,文革過后的重工業(yè)區(qū),所有的生活美感都已被摧折得一毫不剩,我經歷了貧瘠的七十年代與倉惶的八十年代,惟一能帶給我審美感的只有文字了。我用詩詞,是想把兩個空間:審美的、想像的空間與現(xiàn)實逼仄的生活空間無縫的連接起來。那是一個人生存所必需的另一個維度。
記:金庸、古龍、溫瑞安、梁羽生、黃易對你有什么沖擊和影響?
椴:金庸的故事美感是屬于農業(yè)社會的,而古龍屬于壓抑、反抗的工業(yè)社會,溫瑞安的書有一種快節(jié)奏的商業(yè)社會的廣告式美感。現(xiàn)時的中國是一個巨大的混合體,我同時生活在這三種社會。我愿把它們所有的壓抑與快樂同時混同在作品里,就像我所面對的時代一樣。
記:你連高中都沒有讀完,從小裁縫到推銷員到自由撰稿人,這段浪蕩四方的人生閱歷對你寫作歷練有何幫助?
椴:它讓我確信,人生的格局不需要“惟一”,讓我不眷戀于安定,也不因安定而怯弱。
記:新武俠小說如何走向經典?
椴:“經典”兩字,我想是該交給時間去評判。這個世界,有所謂蓋棺定論、眾人口里言之鑿鑿的經典;也有對于自己個人來說的經典。我認為,一個作者,不需要以社會評定的所謂“經典”為念,他只需要追逐自己的“經典”。我只追逐對于我自己來說最重要的。
談重建與顛覆
動手造一個我的江湖
記:為什么說寫武俠不見得愛武,也不見得愛俠,愛的是江湖?
椴:我那時暫居湖北側近安陸云夢一帶,據(jù)說,兩千多年前號稱“夢澤”有一個人名叫為鯀——自他盜來“息壤”以后,那一盒細土撒落人間,不斷滋長,五千年后夢澤已失,土地淹沒了江湖,生民淹沒了土地,他們在這塊土地上疊床架屋,慢慢建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或許這就是我當時一個少年以生民之初的江湖遐思吧?
江湖在我的眼里是青白色的,廓然寥郁。在少年的那些夜晚,經常一個人走到家外面很遠很遠,在子夜交變,沙洲闃寂時,裸臥長灘。如果有什么河流還算流淌過我的心脈根骨的話,該就是那時了。
多年以后,我為了生計所迫,動起了筆,而后試圖開始寫一些小說,而選擇的第一個題材會是武俠,那是因為——江湖。我在這場秩序的消解重壓中重新渴想的江湖。給我一個地方讓靈魂自由的飛。如果這世上沒有,讓我動手造一個,雖然動手的過程可能艱苦,但那是我的江湖。
記:“武俠在仁道,天地有公心”,新武俠作家們所處的環(huán)境與金古黃梁溫鼎立時有何不同?面臨著怎樣的新問題或不足?武俠小說是成人童話嗎?
椴:我想,他們想寫的是“成人童話”。我只是因為不滿于僅只看“童話”而從事的小說寫作。我面對的新問題就是:我不想用童話來欺騙自己,寫作也不是讓我自己逃避或供讀者逃避人生的一項娛樂。
記:武俠小說應該重“武”還是重“俠”之爭至今未絕,你個人比較偏重哪一方面?
椴:“武”與“俠”的內涵不斷變化。而江湖,一直沒變。我不見得愛武,也不見得愛俠,我愛的是江湖。
記:在你的武俠世界里自由與秩序很重要嗎?你是要重建還是顛覆?
椴:我想重建內在的自我中被不合理灌輸?shù),而顛覆掉外在的所有社會性壓迫性的——當然僅只是理想。
談椴派宗師
對所有這些頭銜敬謝不敏
記:你被譽為金古黃梁溫下的椴!溫瑞安說“小椴是一位真正的宗師,他隨手拈來的文筆,早已融會貫通了各家各派,相互契同通情,所以,小椴可以自立為椴派”。你以為自己已是椴派宗師嗎?
椴:我認為,所謂宗師、門派不過是社會性組織為了“進帳”與人員之間彼此“分贓”的需要。而我寫小說,是因為這是我唯一找得到的可以最脫離所謂“組織性”的工作,可以活得像一個簡單的人,而不用被職稱架在那里當個擺設,更徨論“宗師”了。我愿一生對所有的這些頭銜敬謝不敏。
記:內地雖然涌現(xiàn)出一大批新武俠的“掌門級”作家,但至今無人能與金古黃梁溫匹敵,在你看來,武俠小說黃金年代過去了嗎?玄幻之后武俠小說會不會沒落或者說走向消亡?
椴:(大笑)。我想,我的人生不是用來PK的。所謂“匹敵”,可能基于社會影響力及收入方面的比較與衡量。而不在意那些。我也不在意從事的是“朝陽產業(yè)”還是“夕陽產業(yè)”,因為,我不追求從屬于什么產業(yè)。我理解的自由就是:可以在自己的標準里衡量自己。在我自己的標準里,我當然足以“匹敵”任何人。
談寫作風格
我追求的,就是喪失比較性
記:你曾被武俠名家評價為“比較接近宮白羽、梁羽生的路子,而文風、布局最與金庸相近”。這樣說來似乎有太多的“拿來”,你覺得自己的寫作風格是怎樣的呢?
椴:我的寫作風格——起碼是我追求的,就是喪失比較性。寫作不是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在一個看似正確的即成標準中PK出老大老二。寫作是在所有即成的價值觀外尋找獨屬于你的審美與價值體驗。
記:有人說武俠是中國的魔幻小說,它可以成功走向世界,獲得像《哈里·波特》、《魔戒》、《達·芬奇密碼》一樣的轟動嗎?
椴:中國人心理就已虛弱至此嗎?蘇州是中國的威尼斯……所有東西都必須跟世界接軌,在國外找到一個可類比的事物才能得其所在?我的態(tài)度是,做好自己的事,如果“世界”需要,要它們跟我們來接軌吧。
記:在娛樂多元的21世紀,大多數(shù)人不可能有武功了,還有“俠客”嗎?你怎么定義“俠義”?
椴:我認為的“俠”是:對自己負責,對自己所認同的價值標準負責,也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在面對侵犯自己價值底線的事時,不怯懦!灰驗榍优扯蝗プ鲎约赫J為對的事,且不因為怯懦而強迫自己去做大家認為對的事?锸罎耸且环N功利性的事后評判,跟俠無關。“俠”只是弱勢群體里的強勢個人罷了。
記:現(xiàn)代文化審美系統(tǒng)如器物等被摧毀,你是如何在武俠世界里重構這套美學系統(tǒng)?
椴:只要一杯茶,一本書,你可以在溫煦的傍晚用想像的手摩娑那份久違的古艷。而人世有代謝,江山未改,出城百里,即可見風景無殊。
小椴,原名李氚,1973年生于齊齊哈爾,F(xiàn)常居隨州,偶居深圳。大陸新武俠奠基人之一,行文頗有大家之風,脈絡清晰,文筆流暢,妙筆生花,古文功底深厚。代表作《杯雪》、《洛陽女兒行》、《長安古意》系列等,被譽為“金古梁黃溫下的椴”。
21日在武昌探路者青年旅館,見到戴著眼鏡的小椴,他冷峻的臉孔冷藏著一種新武俠領軍人物的傲氣。與他交談片刻,這種感覺就消逝了。37歲的小椴長期隱居隨州不為人知,他告訴我,他的父親是武漢人,大學畢業(yè)就支邊到了齊齊哈爾,他長到13歲才來湖北,在恩施和隨州讀書到十八九歲,然后四處流落,難怪他武俠小說里有種清冽氣味。
為什么寫新武俠?他坦陳,寫小說是為生計所迫,但寫武俠不是,是為了奉獻美感。他曾為《知音》寫稿,不勝束縛,1997年花了7天就寫出《杯雪》初稿五萬字,寫武俠感受到自由,那時他年輕,酷愛恣肆,不太喜歡裝精,現(xiàn)代文化審美系統(tǒng)如器物等被摧毀,他需用大精力去構建美。照相時,他開了個冷玩笑:“想要一個男人破產,就送他一個單反相機!弊屓烁杏X他不僅活在武俠世界刀光劍影里,而且是活在現(xiàn)世聲光電五彩世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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