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四個侄兒女有的在部隊三十多年,有的軍齡僅幾個月——
伯伯七媽“干涉”我們兄妹四人參軍
我們的七媽——鄧穎超1992年7月11日去世了。當日所公布的她1982年6月17日重抄并補充了兩點內容的給中共中央的信中,專門談到了“對周恩來同志的親屬,侄兒女輩,要求黨組織和有關單位的領導同志們,勿以周恩來同志的關系,或以對周恩來同志的感情出發(fā),而不依據(jù)組織原則和組織紀律給予照顧安排。這是周恩來同志一貫執(zhí)行的。我也堅決支持的。此點對端正黨風是必要的。”
我們六兄弟姐妹中,有四人先后參了軍,有的在部隊工作了三十多年,有的只有幾個月便離開了部隊,情況截然不同。但是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我們參軍的事都曾受到伯伯和七媽的“干涉”。
1、飯桌上的談話
“去服兵役怎么樣”
1961年初夏,我高中即將畢業(yè),正在緊張地準備高考。一個星期六,姐姐回家對我說:“伯伯讓我轉告你,明天請你到他那去一趟,說要和你談一件很重要的事!薄笆裁词拢俊苯憬阋蛔忠活D地回答:“未經授權,不便相告。”
第二天,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天,上午我到了西花廳。伯伯不在,我問七媽:“伯伯要和我談什么事情?”七媽也不肯向我透露一個字,只說:“事情很重要,伯伯有事外出了,回來后他會自己和你談!
到午飯時間,伯伯才回來,于是談話便在飯桌上進行了。
伯伯問我:“打算考哪個學校?”
“清華無線電系。”
“準備得怎么樣了?”
我自認為問題不大。
突然,伯伯把話題一轉,問我想不想?yún)④姟?/p>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想,我從小就想當兵!現(xiàn)在正在參加空軍選拔飛行員的體檢和考核!
“現(xiàn)在進行得怎樣了?”
“還順利,區(qū)、市檢查都通過了,現(xiàn)在只差到空軍總醫(yī)院去做低壓艙等專業(yè)檢查了,明天就去做!
“有把握嗎?”伯伯笑著問。
我挺自信地說:“有!聽說體檢到了這個程度,即使當不成飛行員,也可以到海軍去!
這時伯伯突然又說了一句:“萬一不合格,去服兵役怎么樣?同樣也是當兵嘛!”
說實在話,高中畢業(yè)去服兵役我可一點沒有想過。不過從我懂事起,十幾年來在伯伯、七媽的教育熏陶中,我腦子里形成了一個明確的概念:他們都是高尚的,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都是正路。所以盡管我對服兵役沒有思想準備,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說:“行!去服兵役!
“那么就這樣,國家選一個飛行員不容易,如果選上了,去空軍,當然要進航校學習飛行。如果是去海軍,要直接去艦艇,當水兵,不要上軍校。如果海軍也去不了,就去陸軍服兵役。總之,要到戰(zhàn)斗部隊去。”
接著,他嚴肅地說:“那么有決心不考大學了?”剛才我還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本來為了高考,從高二我就開始努力,這半年多又下了大功夫復習備考,現(xiàn)在說根本不參加高考,事有些突然,更有些舍不得?墒鞘虑橐呀浾劦竭@個程度,還能說什么呢?我回答:“好,就不考大學了!辈樕下冻隽诵θ荩@才給我講了為什么希望我去服兵役的道理。
“今年農村又受了災,需要勞動力,今年復員軍人都回農村從事農業(yè)生產。咱們城市青年應征參軍,這樣就可以少抽或不抽農村勞動力服兵役,這不就是支援了農業(yè)生產嗎?所以今年要增加城市征兵額,減少農村征兵數(shù)。城市青年參軍,減少了城市人口,也可以減輕農村的負擔!
我注意地聽著,他也放下了筷子,繼續(xù)說:“你以為一個人非上大學不可嗎?不,不上大學同樣可以得到很多知識,甚至會學到大學里學不到的東西。我就沒有上過大學。你喜歡無線電,到軍隊里有無線電兵,當飛行員也要懂得無線電,你都可以去學呀!結合實際學到的知識,會更鞏固、更有用!
2、好男要當兵
“我可以動員兩個”
1961年7月初,我們在北京工作的堂兄爾輝結婚,因為他祖母和母親都在淮安老家,伯伯和七媽為他們在西花廳舉辦了婚禮,飯前參加婚禮的三十多人一起照了相,我去晚了沒趕上。飯后,七媽拉住我說:“你來晚了,沒趕上照相,又要參軍走了,來和伯伯照個相吧!本S世姐姐說:“金山也來晚了,一起照吧!庇谑怯辛松厦娴倪@張照片。
這是我和伯伯的最后一次合影。
結果,我還是被空軍錄取了,進入了空軍航空預備學校和殲擊機航校,成了一名戰(zhàn)斗機飛行員。在航校學習以及畢業(yè)時,領導們幾次征求我的意見,要調我去飛運輸機,我心里明白這是領導對我的照顧,因為飛戰(zhàn)斗機要比運輸機辛苦得多、危險得多,但是我想,既然進了殲擊機航校,再改機種顯然不合適,何況伯伯專門要求我“要到戰(zhàn)斗部隊去”。所以我堅持分配到殲擊機部隊,飛了近二十年的戰(zhàn)斗機,常年在一線機場擔負著國土防空的作戰(zhàn)值班任務。
我參軍后,先后在幾個所在的軍校、部隊都聽到首長們說:“噢,你就是總理動員參軍的那個侄子。我們聽了總理講話的傳達!痹瓉1961年春,伯伯在北京的一次干部會議上,專就增加城市征兵,減輕農村負擔,全國一致戰(zhàn)勝自然災害的問題,號召干部們動員自己的孩子參軍,特別號召高級干部動員孩子帶頭參軍,以推動這項工作。并說:舊社會有一句話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我們新社會就是好男要當兵!我沒有兒子,但是我有侄子,我可以動員兩個。
伯伯動員的另一個參軍的是,在讀小學、中學時也住在西花廳的龍桂輝。他是隨伯伯工作了十一年的龍飛虎的長子。當時他已經是地質部的干部,每月有幾十元的工資。聽了伯伯的話,到了他父親任職的福州軍區(qū),地質部為他開的是干部介紹信。他父親一看就火啦,說:總理是要他當兵的,怎么能來當干部,并把介紹信撕了,讓他到連里當了一名上等兵,津貼費和列兵一樣:6元!
我參軍后每年都會拍張照片寄給母親和七媽。1970年夏我回京時,七媽對我講:“你每年寄來的照片,伯伯看了都說:還不像軍人,還是個學生。直到去年你寄來的照片,伯伯才說:‘嗯,像個軍人啦!’”
3、脫下軍裝回農村
“我們不能搞這個特殊”
1965年,我的大弟弟秉華高中畢業(yè)前,準備和邢燕子她們一樣到農村去務農,得到了伯伯和七媽的全力支持。但此時兵役部門到學校征兵,秉華被列入了應征名單。他把此情況向伯伯、七媽做了匯報。伯伯此時對秉華參軍的“干涉”就是問了一句:“你不是想去當農民嗎?怎么要放棄了?”
后來,秉華到了成都的一個軍事通訊學院,當了一名有線電兵。服役期滿后復員回到北京當了工人。后來在單位里提干,做了人事、紀檢和北京市出版局的打擊非法出版物工作。2003年春,他被評為全國新聞出版系統(tǒng)“掃黃打非”先進工作者。
我們最小的弟弟秉和、妹妹秉建,分別在1969年初1968年夏到延安和內蒙古插隊,當時他倆一個剛滿17歲,一個不到16歲。
秉和、秉建插隊兩年左右時,部隊在他們所在的地區(qū)征兵,兩人分別被貧下中農推薦參加了應征。結果秉和作為棗園村唯一體檢合格的青年,到了新疆軍區(qū)一個很艱苦的高山哨所,秉建到了北京軍區(qū)的一個駐京部隊。兩人都高興地向家里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但之后發(fā)生的事情,用秉建的話說是“始料不及”,用秉和的話說是“巨雷轟頂”!因為伯伯、七媽動員他們脫下軍裝,還是回農村、牧區(qū)去繼續(xù)“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伯伯、七媽講的理由是:你們的父親現(xiàn)在正在接受審查(父親周同宇受江青“四人幫”迫害,從1968年至1975年被關押,1979年平反),你們的情況不符合入伍的政策;在農村、牧區(qū),那么多人里挑上你們參軍,還不是看在我們的面子上,我們不能搞這個特殊,一點也不能搞;你們應該讓貧下中農和工人的子女到部隊去,把參軍的機會讓給他們。
十幾歲的弟弟、妹妹雖覺得委屈,但還是聽了老人的話,又回到了農村、牧區(qū)。所以秉和、秉建的軍齡只有幾個月。
秉和在延安農村勞動、生活了四年多,而秉建在蒙古包里生活、勞動近八年,才先后成了清華大學和內蒙古大學的“工農兵學員”。
這就是伯伯、七媽“干涉”我們兄妹四人參軍的故事。
作者簡歷
周秉鈞,周恩來同志侄子。1961年8月進入空軍第一航空預備學校、空軍第三航空學校學習。1967年4月起先后任空軍航空兵某師飛行員、副大隊長、大隊政委、團副政委 代團政委、師副政委、廣州軍區(qū)空軍司令部科研處處長、空軍司令部第八研究所副所長、廣州軍區(qū)空軍司令部參謀長助理。1988年被授予空軍大校軍銜。
1992年12月任廣州珠江實業(yè)總公司副總經理。1993年11月-2003年12月任廣州保稅區(qū)管委會副主任、巡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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