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青年報：作協(xié)旱區(qū)奢華聚會凸顯作家之無知
中國作協(xié)的250余人豪華團隊在重慶江邊高朋滿座、威儀無限的時候，我在鼓浪嶼中華路上的某個無名巷口，被頭頂落下的一朵木棉花砸個正著。如果有作家寫“木棉花飄落”，他一定沒有體會過木棉樹下的生活。因為木棉花火紅且厚重，不會翩然飄落，只會轟然砸下，啪，拍在地面或你的肩頭，用它著陸時的威儀，襯托你落筆時的無知。
鐵凝主席說，作協(xié)有一萬個理由生存下去。這種表達，充滿了優(yōu)秀作家的藝術(shù)想象力和作協(xié)主席的崗位責任感。其實，在懂你的人面前，愛或恨，都只需要一個理由；在不懂你的人面前，再多羅列出9999個理由，也是雞同鴨講。作家們來自生活又已高于生活，所以他們多數(shù)大概是不讀報不聽廣播不看電視新聞的，所以他們可以欣然接受旱區(qū)人民的東道主之誼，用一次奢華的聚會，凸顯作家之威儀或無知。
不久前，我還在人民大會堂里聽見大高個子馮驥才暢議國是。他是政協(xié)常委，開大會時要上主席臺。每當全體起立，一個他，一個馮鞏，天津出產(chǎn)的高個兒二馮，特別顯眼。不過，馮驥才式的作家似乎不多，否則作協(xié)不會在旱區(qū)重慶有如此不合時宜的表現(xiàn)。作協(xié)被社會尊重本是好事，但用過分的會風來表現(xiàn)，則殊為不妥。鐵主席曾經(jīng)為作協(xié)被公眾遺忘而苦惱，現(xiàn)在她開始了解了公眾如今的眼睛有多么雪亮—他們既觀察你的大義，又揪著你的小節(jié)，他們把你的小節(jié)拼接成你的大義，用公共語言加八卦新聞，替你作協(xié)寫工作總結(jié)。
詩人舒婷阿姨沒去重慶開會吧？鼓浪嶼那個無名巷口的小老板對我說，她剛出門，往街那邊去了。幸甚幸甚。舒婷阿姨沒去給作協(xié)大會添色、給自己添堵。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鼓浪嶼上花色濃。同是鼓浪嶼“出品”的指揮家陳佐湟，樂感愈發(fā)醇厚，但銳氣也不再如當年了。今年逢肖邦老人家的整日子，全世界都在彈肖邦，鼓浪嶼上的免費音樂廳里同樣上演肖邦專場。我找不著舒婷，我迷失了鐵凝，我一邊聽著肖邦，一邊在記憶里搜尋作家們的身影——人呢？
據(jù)說4月之初，寫作圈里的大事件是麥家寫出了《風語》，登在《人民文學》上。如果作協(xié)年度總結(jié)不再是鐵凝寫，而是由華誼兄弟王中軍、王中磊寫，麥家這樁偉業(yè)很可能入選2010年中國作家圈大事件排行榜。北京人藝的《茶館》在早春二月時演夠600場了，據(jù)說這也是大事件，如果人藝年度總結(jié)仍是由張和平院長寫，他一定筆下留七分力氣，不把此偉業(yè)描述得太過飽滿。
因為張和平一上任就深知，如今扼住人藝咽喉的，不是牌子、票子和角兒，而是本子。沒有新本子、好本子的人藝，只能一遍遍重復播放自己的輝煌，越重播越輝煌，越輝煌越心慌。張和平比鐵凝反應快。鐵主席還在開會問題上綻放低級錯誤的時候，張院長早已請來作家劉恒，給劇本大旱的北京人藝款款寫出《窩頭會館》。
《窩頭會館》把人藝的頂梁柱們都招呼到臺上來了，十八般武藝抖落得淋漓盡致。不過仔細咂摸咂摸，依然有點不是滋味。劉恒用盡了才情，寫出來不過仍是《茶館2》。對于這樣友情客串、拔刀相助的作家朋友，人藝在張院長率領下，當然只有感謝、不敢奢求。劉恒可以票一把就走，而人藝呢？人藝再本子不濟，能把怨氣撒到重慶方向我中國作協(xié)的隆重大會上去嗎？
點兒背不能怨社會，沒本子不能怨作協(xié)。人藝拼不了本子只好拼演員，所以濮存昕、何冰、宋丹丹、徐帆們這幾年如此眷戀著首都劇場的舞臺。前些日子復排《鳥人》，雖仍是林兆華林大導執(zhí)掌，但已全無創(chuàng)新的勇氣。一招一式，都是16年前的原音重現(xiàn)。新的見不到，舊的不愿改，院里沒人寫，作協(xié)不幫忙。看著中堅一代的人藝名角兒們在舞臺上揮汗如雨、聊勝于無，看著都市報紙文化版的記者們?nèi)栽谝槐楸樘嫠麄兿嗍斓膭≡簩憽耙黄彪y求”，真不知這樣的輝煌、這樣的威儀，對人藝來說，是好事呢，還是好事呢，還是好事呢？
暮春三月，中美在為匯率問題爭來說去。我們的總理真是好脾氣，記者招待會上那么有耐心地講解人民幣為什么沒被低估。這是大國范兒。明知道你都不講道理了，我還跟你講道理。明知道你都把匯率不當貨幣工具看、而當政治工具看了，我還跟你講貨幣理論、市場規(guī)律。等醫(yī)改法案一通過，你看，奧巴馬立刻像換了個人，一個勁兒地跟咱們示好。大洋彼岸的政客們，有時候?qū)幙线x擇無知，無知者無畏。他們又會在一夜間恢復知覺，似乎從來沒有忘記過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大局。
對于這樣的打擺子，就當無知看好了，他的無知襯托你我的威儀，他的搖擺塑造你我的安定。上海的世博園已經(jīng)熱火朝天地接近收工了。羅丹的“思想者”已經(jīng)來到了上海，丹麥的小美人魚也踏上了第一次出國之旅。世博會從來都是帶領人類撫今追昔看未來，它能讓全球的人們暫時告別爆炸的陰云、政客的喧囂、商人的算計，帶著輕松的行李，來到中國，在上海聽聽洋涇浜的歡迎語。
這是2010年正在回暖的春日中國。舒婷享受著鼓浪嶼隱居般的生活，傍晚，游人散去，島上的寧靜如此奢侈。作協(xié)剛?cè)橇诵┓亲h，沒關系，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悉心想想如何讓成千上萬的作家，一年下來，能寫出幾部好作品。人藝的輝煌還在繼續(xù)，輝煌自有無限種，好好干，莫等閑，好本子可遇不可求，等時代給你饋贈。
至于世博會，本是個大“PARTY”，人人進得園子，都先把自己的矜持去掉，先把自己變成可愛的無知的孩子，然后張開所有的感覺器官，去領會世界的奇妙和想象力的威風吧。作為東道主的上海人民，不要太緊張�；蛘呤�，內(nèi)緊外松。多些舒心的笑臉，輕松以對，舉重若輕。否則半年時光，真的很辛苦。
楊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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