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文/何樹青
透明的信息傳播熄滅了謠言、召喚了民眾、凝聚了人心、強化了國家意志,并協(xié)同政府共同把國人感情升華為國家哀悼日。5月19日至21日這3天,默哀中的中國恰是最團結的中國。
迅速、殘酷。
里氏8級地震造成的中國災難已經發(fā)生了,之后的10多天里,中國人每天努力抗災,也每天被迫面對同胞傷亡數(shù)字增加的消息。死亡太重了,層層疊疊,壓得中國人喘不過氣。
舉國默哀了3天,降了半旗,救援還在繼續(xù),捐助還在繼續(xù)。我們并不掩飾淚水,但需要節(jié)制悲傷。我們并不掩飾災難,但需要更快更多的行動。
災難時刻的國家和人民,都接受了一次洗禮。國土震動了一下,中國進步了一點,以血的代價。
信息傳播的力度和透明度
新華社在地震18分鐘后(5月12日14:46)發(fā)布第一條確認地震報道,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在地震32分鐘后直播《關注四川地震特別節(jié)目》直至100多個小時,全國各地媒體自發(fā)以災情為命令奔赴地震災區(qū)最前線,對這場強過唐山大地震的災難,在第一時間都作出了最高級別的判斷、最大規(guī)模的報道。
文明社會環(huán)境的積累,比財富的積累更需要時間和歷練。傳媒的發(fā)展,在文明社會環(huán)境和財富增長環(huán)境中得到雙重滋養(yǎng)。這一次,災難的信息傳播在有序的前提下,以高效的組織性、自覺的主動性和廣泛的靈活性,呈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公開和人性化。通過廣播、電視、報刊、網絡新聞、自媒體報道、手機網絡和人際傳播,有關災情的所有真實面都實現(xiàn)了“直播”。在中國傳媒史和傳播史上,這種信息的透明度是里程碑式的,并因其對生命的關注、政府的作為和災情的嚴重性所做的客觀傳播而堪稱偉大。
災情不會因為傳播而變得更嚴重,卻能因信息的公開透明而贏得更多補救的機會。中國和世界都在這次災情的信息傳播中,感受到了信任和知情權的被尊重,國人更借此與國家同命運共呼吸。
透明的信息傳播熄滅了謠言、召喚了民眾、凝聚了人心、強化了國家意志,并協(xié)同政府共同把國人感情升華為國家哀悼日。5月19日至21日這3天,默哀中的中國恰是最團結的中國。
國家與人民的行動力
溫家寶總理是最身先士卒的國家公務員,胡錦濤總書記是最鎮(zhèn)定的國是主持人。當黨和政府像大丈夫一樣有擔當,像快速反應部隊一樣有行動力,國家資源和社會資源的調動效率遠非日常狀態(tài)可想象——“十七大”后理念更清晰的執(zhí)政黨,剛剛完成大部委制改革的政府,受益于改革開放30年的企業(yè)和公民,都為救災提供了堅強保障。
開路,救人,搶險,捐助,救災的力量像滔滔不絕的長河。我們?yōu)閺U墟中的生命跡象和生還奇跡而動容,更心疼溫總理摔倒和流淚;我們?yōu)殡娨暽现鞒秩诉煅柿鳒I、現(xiàn)場記者素顏守候生命而動容,更心疼人民軍隊奮戰(zhàn)生死線的危險和勞累;我們?yōu)閬碜陨鐣鹘绲淖园l(fā)捐款而動容,更心疼失去親人的孤兒和他們的內心傷痕。
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國家信任人民,人民信任國家及彼此,災民們也保持著災難中的不失態(tài)(沒有擔憂中的社會混亂現(xiàn)象發(fā)生)。災情雖然悲慘,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更有希望的中國。“人”字被大寫,人命、人心、人性都得以高舉,這才是真正可寶貴的財富。
災難社會及其敵人
災難總會結束,生活還要繼續(xù)。國人的思考從此有了一個沉痛的基點:發(fā)生這樣的災難,我們做錯了什么?若要避免發(fā)生類似的災難,我們還能做什么?
在地震預警責任、地震逃生教育、捐助數(shù)額及方式、大壩與生態(tài)安全、孩子與學校建筑質量、反思的時機和恰當性等諸多方面,都已有人提出質疑和爭辯。反思還會繼續(xù),思考于一個民族有利無弊。
但如何將災難中呈現(xiàn)出的社會效率和人的品質保持下去,卻是一個更艱深的課題。我們捐了款、獻了血之后,會不會重新回到堅硬的內心和油滑的世俗?若災難結束后,社會心安理得地回到震前的依然故我狀態(tài),則整個社會不過像是進了一次道德洗車場,分了一次道德賊贓。如果這樣,在下一次災難降臨時,我們還會回到原點,會成為下一個遇難者。所以,在我們必須學會和適應與大大小小的災難和問題共同生活的社會,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災難,而是我們自身的各種積習:從低效的體制積習到自私自負的個人積習。
也許這次大災難能教會我們,以后如何做得更好。
擁抱幸存的生命
大地震動變形,死亡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只給呼吸留了一小條縫。數(shù)萬同胞罹難,數(shù)十萬同胞受傷。10萬平方公里國土上的同胞,分為遇難者和幸存者。
其實活著的13億中國人都是幸存者,都在體驗同一種感情,感受著最大力度的生命教育、災難教育、情感教育、傳媒教育和愛國教育。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生命觀、生態(tài)觀、生活觀都出了問題。我們都是人類自我膨脹的災民,也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災民。
災難一周后,黨、政府和人民,以國家哀悼的方式,進行著自己的成人禮。接下來,我們要排除余患、重整河山、重建家園、撫育孤兒,并改變自身的生活方式。
地震如噩夢,醒來是早晨。我們有幸活了下來,我們要好好地活下去。因為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國民,值得你為之奮斗。
這是一次生命教育
文/朱慧憬
災難襲來時,人們愿意拿傾家蕩產的代價,來換光著身子逃出生天的感覺。災難過去后,淚光照亮不了我們的路,讓我們自己慢慢地走。
“我沒想到死亡毀了這么多人!
這不是《荒原》里的倫敦橋,不是車禍,不是傳染病,不是恐怖襲擊,不是戰(zhàn)爭,而是地殼大陸板塊的劇烈運動所致。沒有預報,無人做好準備。河山移位、生靈涂炭之時,我們才前所未有地正視生命和人本身。太多活著的人抱怨,找不到活著的意義。是一場災難把人拉到了“意義”的基本線上。
以人為本
“以人為本”,這次得到最確鑿的印證:
當政府第一時間緊急動員,趕赴災區(qū)最前線,總理溫家寶在廢墟中高喊:“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盡百倍努力,決不輕言放棄!边@是以人為本;
當跨越全國的軍隊、消防、衛(wèi)生等部門被緊急調集神速馳援前線,各省區(qū)各行業(yè)條條塊塊一夜間消失,這是以人為本;
當志愿者們自發(fā)出動遠赴災區(qū),當全國人民自發(fā)捐款捐血,全國血庫全部告滿,這是以人為本;
當來自臺灣、日本、新加坡、韓國與俄羅斯的救援隊趕赴重災區(qū),種族、社會制度、意識形態(tài)的藩籬被拋諸腦后,中國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外交容量,這是以人為本;
當一切信息變得透明,當災難現(xiàn)場被現(xiàn)場直播,全國人民與四川零距離,因遇難者而悲,因獲救者而喜,這是以人為本。
即使在震后過去7日,被掩埋者生還希望極微時,“救人”依然被視為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這是“以人為本”;
這次前所未有的劫難不僅教育了政府、企業(yè),還教育了媒體與民眾:讓他們懂得關愛,懂得感恩,懂得責任,懂得了“人”字應如何書寫。這是對生命價值的理性回歸,也是邁向現(xiàn)代文明的重要標尺。
人是萬物的尺度
再來反思我們的個體生命。當社會以物質財富和社會階層來衡量個體生命的價值時,絕不一視同仁,就連既得利益者也難說得到了真正的尊重:一旦他們離開了外在的社會標簽,他們什么都不是。為了獲得持續(xù)的“高等級”價值,人們不能老、不能窮、不能失敗。世俗置換了概念,把2400多年前的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所言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置換成了“錢是萬物的尺度”和“成功是人的尺度”。于是,“生命”鈍化成了“生存”和“生計”。
災難襲來,人們愿意拿傾家蕩產的代價,來換光著身子逃出生天的感覺。此時才發(fā)現(xiàn)生命本身的價值,以及親情及愛的需要。
另一方面,“人是萬物的尺度”被濫用,變成了人的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其后果,一方面制造了不和諧的人際關系,一方面破壞了人與生態(tài)圈。
“人是萬物的尺度”,是態(tài)度的尺度,應謙卑和尊重;是欲望的尺度,應適可而止;是生命的尺度,應關愛自己和其他生命。
從心理援助著手生命教育
災后160多個小時被救出的幸存者,旁證了個體生命雖脆弱,但不可小覷其堅韌性。不斷做噩夢的幸存小孩,又旁證了個體生命雖頑強,但仍然很脆弱。中國各醫(yī)療機構跟進的心理援助小組,對于災區(qū)幸存者來說是一次適時的生命教育,學習面對死亡,平復心靈傷痛。
而整個中華民族的生命教育也在進行——當為汶川地震死去的孩子們而作的詩歌流傳時,國人在淚水中接受著生命教育,向死而生:媽媽/別擔憂/天堂的路有些擠/有很多同學和朋友/我們說 不哭不哭/哪一個人的媽媽都是我們的媽媽/哪一個孩子都是媽媽的孩子/沒有我的日子/你把愛給活著的孩子吧 。
災難過去后,“淚光照亮不了我們的路,讓我們自己慢慢地走”。
這是一次災難教育
文/林奇
災難告訴了我們,人和自然的基本關系是什么?環(huán)境友好型社會的意義不在于環(huán)境對我們友好,而在于我們對環(huán)境友好。
SUV汽車、分期付款的電視、夏天里凍得要死冬天卻只能穿襯衣的辦公室……這一切都是我們向往的生活方式。而這種生活方式,卻來自對大自然的剝奪和不尊重。
中國歷來是一個災害頻發(fā)的國家,但中國人追求更便利、更現(xiàn)代化的生活,而對腳下土地不斷地進行剝奪,卻忘記了大自然對我們發(fā)出的警告。
所以,岷江上游會建設起那么多的水庫和電站,在這個地震頻發(fā)帶,大壩居然成為了一片奇觀。在這次地震災害中,水庫大壩成為搶險救災中最危險的定時炸彈。當然不止岷江,全國所有水庫中,“病險水庫”居然有3萬個之多,占到了水庫總數(shù)的1/3。我們就這樣以發(fā)展的名義,在自己身邊親手埋下了這些定時炸彈。
早幾年,我們關注黃河斷流,這條曾經的母親河似乎就要棄我們而去。在密切的關注中,黃河又慢慢恢復了元氣,于是我們又忘記了這次警告。然后是滇池的水質惡化,密集的治理和媒體關注中,我們嚇了一跳,不過也僅僅是嚇了一跳,之后我們又遺忘了。
接下來是雪災,然后是地震,這一切都是自然給予我們的信息。它不能不斷地承受人類的掠奪,它總會在某個時候發(fā)起報復。環(huán)境友好型社會的意義不在于環(huán)境對我們友好,而在于我們對環(huán)境友好,我們真的把自然、環(huán)境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家人一樣嗎?
道法自然。中國自古有之的自然哲學講究人與自然的相互溝通,道法自然要求無為,反對過多的人為干涉。這不僅是讓自然喘息的方法,也是學習自然、理解自然信息的途徑。但在物質社會和消費主義的推動下,自然再也不是我們學習的榜樣,而是成了侵略的對象。到底是什么讓現(xiàn)在進入了自然災害的高發(fā)期?是我們長久以來向自然搜刮的生活方式。實際上,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很少見到自然的景象,春華秋實、草木昆蟲,至于我們的下一代更缺乏和土地、自然相溝通的機會。也許他們一生從來不會看到一條清澈的河流,也許他們從來沒見過沒有大壩和公路的山野,這不僅僅是我們和他們的悲哀,更是人類的悲哀。沒有人能計算出,以堆砌物質所建立起來的文明可以對自然索取到什么時候,直到有一天,我們不得不承受大自然越來越嚴厲的警告和懲罰。其實,人類只是自然不經意的一件創(chuàng)造。可惜,人類從來不承認這一點,人們總是淡然了從前對自然的那種敬畏,開始慢慢不相信宇宙中存在著一種循環(huán)的規(guī)律。欣賞自己創(chuàng)造的奇觀,卻看不到即將到來的毀壞。
災難是大自然向我們發(fā)出的警告,讓我們重新審視人和自然的關系,同時也讓我們審視人和人的關系。
曾經被詬病的城市人的日漸疏離與陌生關系,在這次災難面前被守望相助的熱情所沖破。在這個非常時期,似乎每個人都成了親人、鄰居、朋友。在露宿的人群中,總有人相互熱情地提供信息;焦急攔車的記者、志愿者、救援人員總能得到各種車輛的熱情幫助;街頭獻血處的紙招貼上寫滿了人名和電話,他們排不上隊就留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我們每個人都是普通人,在面對巨大災難的時候,我們都感到恐懼、手足無措,但我們必須知道什么事應該做、什么事必須要做。在那些不顧一切奮力救援的人身上,我們看到的又是作為人的純粹。無論如何,我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我們要處理的關系千千萬萬,歸納起來不過兩條,人和自然的關系,人和人的關系。這次災難讓人之間的感情前所未有地濃厚起來,但愿也能讓我們重新看待人和自然的關系,重視和尊重自然、敬畏自然。因為我們所有子孫后代的命運都要由自然來承載。
這是一次情感教育
文/陳舊
2008年5月19日14點28分,汶川地震七日祭。大地悲鳴,舉國嗚咽。中國首次以國家的名義,向災區(qū)遇難民眾降半旗志哀。同時,全國哀悼3日,停止公共娛樂活動。
降半旗,這是一個國家對亡靈最莊嚴、最肅穆的祭奠。共和國國旗緩緩而降,生命價值卻冉冉升起。
這是中國人民難以忘懷的一次集體情感教育課: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個逝者都值得哀悼。沒有對逝者的哀悼,就沒有對活著的珍惜。因為沒有對生命的敬畏,就沒有對人的尊重。國家公民從抽象的“人民”概念里走出來,成為了一個個鮮活存在的“人”。
喪鐘為誰而鳴
數(shù)十萬余生命在你面前翻滾、呻吟與哀號,數(shù)萬人死去了,數(shù)十萬個家庭破碎了。這是你想象不到的災難片,也是最慘烈的人間悲劇。
那個最終獲救的3歲女童宋欣宜,等你長大時,請記住你曾有過世界上最無私的父母:在地震發(fā)生的一瞬,她年輕的父母臉對臉、胳膊搭著胳膊,用自己的身體搭成拱形擋住倒塌下來的沉重墻體,用血肉之軀為愛女構筑了一道“生命之墻”。
那個飽受喪妻之痛的無名中年農夫,不忍將亡妻棄之野外,將其身體與自己綁在一起,用摩托車載著她前往當?shù)靥介g。既不能救妻子之生命,那就給她些許死后的尊嚴。
你可能從未直面如此生死未知的險境,你可能并未親歷至愛親朋辭世的哀痛,但地震發(fā)生那一瞬,多少人在捫心自問:生死未知時,你有何遺憾?當你撒手而去,你是否仍有未了的理想、期盼與心愿?當親人相繼罹難,你是否有獨自存活的能力、信心與勇氣?
6萬余人逝去了,13億人卻獲得了感情的重生。你身邊的問候短信與電話多了起來,陌生人也開始變得可親可信任,你也開始回憶了,回憶和家人、老朋友和老同學的舊日歲月。那些貧窮的、勞累的、憤怒的、抑郁的人也輕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感:回到親人身邊去吧,回到家庭去。
或許只有死之哀痛,才能換取生之悲憫。那些平時冷漠的、互相仇恨的、意見不一的也走到一起來了:喪鐘為誰而鳴?為你我共同而鳴。
勿以善小而不為
這次救災賑災創(chuàng)造了中國歷史上的幾個第一:各方動員最快、國際救援最及時與賑災款項最多。
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一切技術、一切規(guī)劃以及一切實踐和抉擇,都應以某種善為目標!本薮筇鞛闹,任何口號都失效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前線的血腥場面就是最好的動員令。
福布斯富豪們慷慨解囊,小學生取出了壓歲錢,有革命領袖的遺孀捐獻了全部積蓄,也有沿街乞討的乞兒捐出了全部身家。
但請切記:慈善無貴賤,愛心無大小。慈善不是炫富臺,不是斗富場。將捐贈金額依多少排序攀比并不合適,逼捐索捐只會讓慈善誤入歧途,讓更多有心捐贈的國家、機構、企業(yè)與個人畏捐如虎。
慈善理應成為常態(tài),而不是負擔:慈善是一種心態(tài),而非金錢。號稱人人向善,要比富豪們的比捐斗捐更有意義。
全世界都是四川人
這短短的一周,全世界都是四川人!癝ichuan”一詞,成為一周內國際輿論的最重要關鍵詞。僅僅不足3天,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救援隊與志愿者已經踏上了還未安寧的四川大地。
他們不僅帶來了專業(yè)的搜救犬只與搜救設備,他們對生命的敬畏與行動上的人文關懷也讓人動容:17日上午7時,日本救援隊在青川縣挖出了遇難的宋雪梅母女,女兒僅出生75天,母親死前將其緊抱在懷里。日本救援隊員排列兩旁,向這對滿身傷痕的母女默哀,并舉手致敬。
這張照片深深感動了中國人:對生命的尊重和關懷不僅包括生者,更應包括死者,不僅應訴諸口頭,更應體現(xiàn)于細節(jié)。
感謝來自日本、韓國、新加坡、俄羅斯與臺灣的救援隊,感謝來自世界諸國與人道機構的金錢與物資協(xié)助,他們身體力行了一個普世價值——自然面前,人類其實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渺小物種。人溺,援之以手。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唯其如此,世界才得以維護,人類才得以延續(xù),文明才得以發(fā)展,人性才得以升華。
這是一次傳媒教育
文/胡赳赳 潘濱
汶川地震的信息傳播將載入中國乃至世界傳媒史。它告訴我們傳媒本來是什么,應該干什么。
“災難與傳播”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課題,美國學者對“9•11”之后的媒體行為進行過研究,發(fā)現(xiàn)將當事者重新“暴露在現(xiàn)場”,“尤其是對兒童的影響,電視臺考慮得不夠”。中國的災難報道應答體系還很不成熟,短短幾十年的傳媒傳統(tǒng),以及傳媒所面對的環(huán)境,都不利于其產生規(guī);、有效率的報道。
汶川大地震后,各家媒體幾乎都派出一線記者采訪。傳達信息,透明災情,現(xiàn)場報道,這是媒體應有之義,更是記者的天職,但如何做到采訪有利、有序,卻是對全體新聞人的大考。沒有人統(tǒng)計究竟有多少記者出現(xiàn)在災區(qū),也不會有人知道這樣的大災到底需要多少記者性價比才會最高。記者在災區(qū)采集并傳播信息的同時,勢必會消耗緊缺的物資,占用救援資源和通道,甚至釀成新的人禍。在親歷式報道、介入式報道成為一種主流報道形式后,報道將在傳遞信息的過程中不斷影響著事件的進程,從而使報道本身變?yōu)槭录豢苫蛉钡囊粋參與部分。傳媒的客觀與主觀分野被打破,人性與人的主體性變成了一種新的參考標準,要新聞還是要結果,成為媒體良知的新標桿。
或許電視機前的觀眾確實需要第一視角的現(xiàn)場報道,它能讓人真切地看到災難的殘酷和生命的脆弱。從傳媒角度來講,覺得采訪比救人要緊的電視女記者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在場,找到核心信息源,并請其開口,雖然對方只是哼哼了一下。不幸的是,受難的核心信息源在最后將要被挖出時,去世了。電視記者在傳遞悲情、追求畫面感人的同時,露出了殘酷冰冷而猙獰的一面。
對媒體而言,具有突發(fā)、災難、負面、重要、轟動性質的信息才最具新聞價值;對救災者而言,災難來臨時能拯救生命,減少損失才最有價值。媒體尋求的是常態(tài)生活的斷裂和異化;而減災工作的意義就在于盡可能維持和延續(xù)人類的正常狀態(tài)。
在災難面前,媒體報道與救災形成一對無法割裂的矛盾體。大災突襲,既不能完全隔離媒體,也不能讓它靠得太近,這其實是橫在救災者與報道者面前的雙料難題。
5月14日上午,四川烹飪高等?茖W校食品科學系大二學生張琪在收音機旁,聽到了救援部隊在汶川找不到空降地點的消息,這位來自災區(qū)的女孩知道,好朋友左婷家后山上有一塊俗稱“大平頭”的空地,非常適合空降。她火速跑到網吧,寫下了《希望大家頂起來!》的帖子,一瞬間,帖子在互聯(lián)網世界廣泛傳播。在都江堰采訪的《新聞晨報》記者看到消息,迅速把它傳達到四川省抗震救災指揮中心。指揮中心打電話找到了張琪, 了解了“大平頭”的地形。15日中午,根據(jù)帖子信息成功空降,并將大量食品、藥品等救災物資送入汶川。
信息不但可以消除恐慌,更可集合群智群力,為救災帶來良好的推動作用。在這次行動中,信息傳播體現(xiàn)出了其作為生產力的一面,作為載體的傳統(tǒng)媒體收音機、新媒體互聯(lián)網、報社記者組成了三位一體的信息通道,快速有效地將“大平頭”傳遞到救災者面前,為減災贏得先機。
在電視直播的競爭中,四川衛(wèi)視作為災難的主場電視臺和首席播報員,在與央視、鳳凰衛(wèi)視等電視臺的競爭中,一舉拔得頭籌。將鏡頭對準災難發(fā)生的前沿地帶,以其真實、快速、貼近贏來收視率。
而網絡、博客等民間自發(fā)的報道熱情,成為引領傳統(tǒng)媒體報道的風向標,扮演著新聞線人和民間通訊社的角色。記者和志愿者在災區(qū)有合二為一的跡象,手機、DV、錄音筆都是記錄的載體,個人視角、平民關懷、信息披露,是其一路作風。不拼專業(yè)技術,但求好看好讀。包括一些記者也加入到博客報道的隊伍,使得博客和網絡報道成為有別于主流媒體的一種新的自由風格的報道模式。無人會懷疑,此次地震災情信息傳播中的傳媒表現(xiàn),將載入中國傳媒史乃至世界傳媒史。它是中國傳媒厚積薄發(fā)的結果,從報道觀念的轉變到報道主體的選擇,從傳播力度到傳播效應,都達到了傳媒本來應該做到的水準。其中,“人”的回歸既順應了和諧社會的要求,也是近年來民生新聞和民主意識深入人心的結果。
西方媒體所遵循的報道理念有三個層次:首要關心的是這個世界安全嗎?其次是你的城市安全嗎?最后是還有什么有趣的事?從他們對報紙版面的精心安排就可以看出其中的遞進關系。災難報道是西方媒體的強項和“傳統(tǒng)項目”,但在中國,還有很多功課要做。到災難現(xiàn)場是最好的教科書,起步晚的中國傳媒正經受著最好的新聞教育。
我們都是人類自我膨脹的災民
文/馬孔多
人類在把自己變成自然的主宰和世界的立法者的同時,也把自己變成了自我膨脹的災民。
生活在科技昌明、物質豐裕的時代,人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見多識廣、無所不能、神通廣大過,但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脆弱、痛苦和煩惱著。
世界:人與自然疏離
人類其實很早就在反思自身文明的發(fā)展給人與自然關系帶來的傷害。在西方,就在整個工業(yè)文明還只是剛剛起步階段的時候,像盧梭這樣的先知先覺者就已經注意到了以科學和藝術為代表的文明在價值觀上的巨大缺陷。在盧梭以及他的追隨者看來,人類的問題主要體現(xiàn)在人與自然關系的裂變上。在這種裂變中,人與自然固有的一種還算是和諧的關系,逐漸變成了一種對抗的關系。在這個對抗的過程中,人不斷高舉“科學”和“理性”的大旗,漸漸地將自己凌駕于自然之上,而之后迅猛發(fā)展的工業(yè)革命,更把這種對抗,變成了一種對自然的無窮無盡的掠奪。
這種掠奪的后果今天已經變成了我們每一個地球人感同身受的災難。但文明的挑剔者和批評者如果不是被看作是作秀就是被看成是瘋子,沒誰把他們的意見當回事。生活在文明高度發(fā)達的城市里的人們,住在鋼筋水泥建造的空調房子里,享受著現(xiàn)代科技的最新成果,吃著轉基因的食物,離自然越來越遠。我們和自然最高的真實失去了聯(lián)系,對世界和自然的奧秘和神秘性的感知越來越遲鈍。
在科技還不發(fā)達的古代,人們充滿敬畏之心,經由各種神秘知識、心理感應、想象以及未被各種科學門類分化的整體性知識,和這個世界建立起來的各種和諧的關系,今天已經不復存在。自我在膨脹,欲望在擴張,F(xiàn)代人甚至和他內在的自我也失去了接觸,科學和技術不再幫助人更深入一層地去尋獲世界和自我內心的度向,以至于現(xiàn)代人只能從理性的構思和實用性的觀點來看自然。這種文明觀里早已沒有了自然的位置,而是充滿了實用和功利的算計,就像有的哲學家所指出的那樣:“今天,一條河在人看來只是推動渦輪機的能源,森林只是生產木材的地方,山脈只是礦藏的地方,動物只是肉類食物的來源。”
中國:膨脹的自我與發(fā)展的幻覺
就在人類自我意識不斷膨脹之際,其感知自然信息和宇宙生命奧秘的能力也在下降,這早已是個不爭的事實。僅就32年間發(fā)生在我們國家的這兩場大地震而言,32年前的中國唐山大地震一夜之間吞噬了20多萬個生命,而在這之前,大自然就已經以各種方式向人類傳遞出了災難的信息,但對科學的盲目崇拜以及輕信,使妄自尊大的人類對此嗤之以鼻。32年過后,當我們看見10萬蟾蜍過馬路這樣的自然異象的時候,我們竟然會無知無畏地把這看成是動物們?yōu)閼c賀人類盛典而舉行的狂歡派對!盡管蟾蜍們的異常舉動和一場8級大地震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仍然被認為是沒有科學依據(jù)的妄言,但我們沒想到的是,看上去簡直就是萬能的科學到了真正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卻一樣無能為力。
在整個世界范圍內,已經在社會文明發(fā)展的巨大成就中陶醉了數(shù)千年的人類本身就已經夠自我了,而我們中國人卻更自大、更自我膨脹起來。以前,我們還常常拿古人“夜郎自大”的故事來說事,提醒陶醉在“中華文明”幻覺中的自己放下架子虛心向西方學習?墒遣胚^了不到20年的時間,我們在談到自己的“現(xiàn)代化建設成就”時,最得意洋洋的說法就是:我們用20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200年的路。接下來的10年更加膨脹,現(xiàn)在我們的說法是:我們僅用了不到30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500年走過的路!
我真不明白這種速度、這種效益和這種成就,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撇開所謂“西方的道路”是不是值得我們如此歡天喜地地去盲從和追隨不談,事實卻是,現(xiàn)在就連西方人也覺得自己自從文藝復興以來這500年走的是一條可怕的彎路,并慢慢地開始尋找一條自我救贖之道的時候,我們還傻乎乎地拿著雞毛當令箭地在這條路上跑得正歡。而就在我們如此這般自我夸耀的時候,我們竟然有意無意地忘記了告訴自己,我們花20、30年的時間,像沒頭蒼蠅一樣急急忙忙、粗制濫造地趕制出來的那些味同嚼蠟的“壓縮餅干”,事實上是以耗費了多少寶貴的能源、破壞了多少自然的生態(tài)為代價的!
未來:我們能否走出囚徒的困境
我無意將地震啊海嘯啊這樣一類的自然災害的發(fā)生,簡單地歸結為人對自然的破壞所遭受的必然報復——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比我們現(xiàn)在大家所慣用的因果邏輯要復雜得多。但為什么我們每次都只有等到災難到來、大禍臨頭之后,才會如此這般矯情地感嘆人類的渺小、感慨生命的無常?這還遠遠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真正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種感嘆和感慨的結果,幾乎從來沒有引發(fā)人們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和對生命的悲憫之心,任何一場災難過后,人類從來沒有想到要去檢省一下自己的作為,調整一下自己奮勇前進的步伐,而是更進一步在抗震、抗洪、抗災的狂熱妄想中,加劇了人類自我意識的膨脹和人定勝天的信心。
人類正在使自己成為其自我膨脹難以自救的災民,如果我們真的“對無限的蒼穹和我們內心的道德律”懷有一點點的敬畏之心,并因此真正感到自己的謙卑、自己的渺小和自己的無能的話,那么就請把我們自己前進的腳步放慢一點,把我們膨脹的欲望減少一點,把我們日益混亂不堪的生活過得簡單一點,把我們和自然變得漸漸疏遠的關系,拉得更近一點。
我們都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災民
文/黃俊杰 朱慧憬
人有病,天知道。
所謂的現(xiàn)代文明和高科技,所謂的“人定勝天”和優(yōu)雅自信,在陸續(xù)降臨的災禍中成了笑話,地球的一次震動就讓生命轉瞬即逝,就讓家園化為廢墟。災難本身是一堂課、一記警鐘,敲向游離在物質和精神兩端不能平衡的現(xiàn)代人,以及無節(jié)制的消費主義。
大地跳動起來,價值220萬元的奔馳S600中,有人猛地推開車門,跑到馬路上;玻璃幕墻的寫字樓變成一個晃動的水杯,在月租10萬元的辦公室中,所有的人涌向漆黑的樓道,感覺平時為之驕傲的高樓樓梯竟如此漫長。
在成都,手機通訊直到5月12日晚上才陸續(xù)恢復。中國聯(lián)通的席瑛說:“當天地震,每部手機都是打了200個、300個電話,可見一部機器在被反復使用!贝蟛糠秩硕荚趽艽蛴H人的電話——在酒吧獨自喝酒的時候沒有想起親人,直到災難到來,人們終于想起了平日被遺忘的親人。
被災難改變的生活觀
災難后的成都,深夜的街上睡滿了人,人們抱著枕頭在街道穿梭。在深夜的街道,雜貨店的老板娘突然對陌生的我說:“賺錢多了未必有用,現(xiàn)在才感覺成都人很幸福!痹诮诸^,有的人摟著妻子睡在帳篷里,有人將捆好的瓶裝水當成財寶般坐在身下,有人徹夜和朋友聊天打牌,危險讓人與人的交流變得更簡單更直接;在回酒店的路上,司機則如同父親般叮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災難讓人與人的相處變得溫暖。
災難后的都江堰,在五一汽車運輸車隊的宿舍中,蔣哥和他的鄰居同心協(xié)力,在廢墟中整理曾經擁有的家園。這個宿舍住著這個遭遇改制的工廠的一班汽車修理工人,在此之前,小小的宿舍區(qū)中,鄰居之間很多都是陌生人,彼此甚至不知道名字,換新宿舍才是他們最期盼的事。
但是,地震發(fā)生的時候,從舊樓房中逃出來的蔣哥,拉著他的徒弟、同事王師傅、賣菜的小販和很多的鄰居,在余震中自發(fā)組成救援隊去救助鄰居。他們爬上危險的樓梯,從窗口救下了四名被卡在樓上的鄰居;他們從廢墟中,用手挖出一對母子——因為母親捂得太緊,孩子已經在她懷中死去,他們經歷共同的傷悲。救援小組的鄰居直到今天仍舊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當通訊恢復之后,他們收到第一條短信,就是活下來的那位母親的感謝,連續(xù)三條。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所有的科技都失去了力量!边@是成都市政府新聞辦徐曉眉的話。沒有水,沒有電,沒有通訊,沒有交通。似乎要等到現(xiàn)代文明死去的時候,人性才顯現(xiàn)出它的力量。有報道質疑房地產等行業(yè)巨富們?yōu)榇舜?•12地震作了多少貢獻,捐了多少錢?為什么不捐錢?但這種說法卻遭到了抨擊。金錢不應是衡量心意的標準,更多的人駕駛自己的車輛前往災區(qū)——平時多被詬病的的士司機組成浩大的隊伍前往災區(qū)支援,四川省副省長含淚感謝。
都江堰龍池鎮(zhèn)的副鎮(zhèn)長田德虎等4人,為了營救3000名小鎮(zhèn)居民,用了6小時,冒死突圍翻山?h城和鎮(zhèn)成為孤島,與外界道路全部中斷,在更多地方,都流傳著類似的雞毛信的故事。讓人與人還原到最原始的交流,讓生活回到了它的本質。事實證明,當繁雜的信息隔絕,當現(xiàn)代的文明崩潰,人們并沒有被打敗,反而重新發(fā)現(xiàn)生活最應當珍視的物事——不斷追求的物質生活,其實比地震掩埋了更多我們的幸福。
在物化生活中,我們失去了什么?
災難讓生活的價值被重新認識!懊刻焖鶇捑氲纳钫娴臎]有什么顏色?真的要為許多小事斤斤計較?所享有親情,友情和愛情都是那樣理所應當?不顧一切所追求的物質生活是那樣的重要?”這樣的問答在災難時刻寫進了中國人的博客。也許,昂貴的手機,比不上里面?zhèn)鬟f的親人問候;昂貴的房子,比不上里面的家人;昂貴的跑車,比不上生活的自由。
災難到來之后,天涯論壇上一位女孩有所感觸:“我從此不敢高消費!痹缫褱S為物化生活方式災民的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此前患上了各樣的病癥,生活被各種物質工具所驅使——在信息社會中,我們因為沒有收到短信而恐慌;在對高科技產品的崇拜中,小小的耳塞輕易阻擋了人與人的交流;在高樓大廈中,我們一度登高望遠,沾沾自喜,災難后卻對踏入那如同陷阱的電梯心有余悸。
城市化與物質生活的代表物,在地震時刻,未曾給予我們幸福感與安全感。 法國作家加繆在《鼠疫》中警告:“也許有朝一日,人們又遭厄運,或是再來上一次教訓,瘟神會再度發(fā)動它的鼠群,驅使它們選中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為它們的葬身之地!狈堑浒l(fā)生后,有文章反思:有多少人停下來反省一下繁榮的代價?有多少人想過,急功近利的發(fā)展、破壞、浪費和污染,令多少人賠上健康、性命和生機? 每個人都在災難中重新學習新的生活方式,這個國家也一樣。在物欲膨脹的時代,在與世隔絕的時刻,時間不再是金錢,災難讓中國人學會珍惜真正的幸福。
在地震之時,一個偏僻小水電站的女員工瘋狂逃命,在翻山前往都江堰市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在山上小廟中入定修行的僧人,他對一切仿佛全然不覺——一個地震中的都市,一個水電站女職工與僧人的相遇,這般電影情節(jié)般的鏡頭,對不斷追求更高物質生活的我們來說,好比一次靈魂的隱喻。
(摘自《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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