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風不止
賴昌圖是同輩中最小的,在他心里,三哥賴昌星如同父親,大哥二哥則更多體現(xiàn)母親般的關(guān)愛。賴昌圖對于記者們感興趣的陳年舊事不愿提及,但跟他聊起賴家這些年的家長里短時,他會難得地放松下來。
賴昌星家鄉(xiāng)最親的人就是這個弟弟賴昌圖,他在加拿大每天要給弟弟通電話。賴昌圖告訴他,燒厝村里的村干部改選,堂親賴文賓被選為村長。電話那端,賴昌星會很開心,說要打電話去祝賀。
賴昌圖通過越洋電話緩解賴昌星對故鄉(xiāng)和親友的思念——
房梁上長出草來,我一大早爬上去修剪了;
村門口開了一家“遠華飯店”,仗著我們以前的名號,生意火得不行,來的車子都快把馬路占滿了;
印刷廠鐵皮屋的工程又有進展;
⋯⋯諸如此類,事無巨細。
2009年8月末的一天,賴昌星在加拿大獨自醒來,凌晨5點,他突然非常想念弟弟,給賴昌圖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頭,賴昌圖不像以往語氣溫和,而是著急上火。賴昌星忙問什么事。賴昌圖跳腳說:“鐵皮屋被拆了。”
此時的晉江已近傍晚,侄子賴文峰等人聞訊趕來。賴昌圖出獄后小心翼翼辦的第一件事竟然“黃”了,讓賴家人灰心。
這個下午,賴昌圖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他私自搭建的鐵皮屋被晉江市城管拆除。他接到村民電話趕回來時,300平米的廠房已經(jīng)是一堆廢鐵。在福建晉江農(nóng)村,許多村民在村里辦廠子,私自搭建屢見不鮮!八阶源罱ā弊屬嚥龍D一直惴惴不安,“大家都這么做”又讓他覺得順其自然。
“我出獄后,政府讓我專心賺錢,現(xiàn)在搞得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就辦個印刷廠嗎,這樣子會害怕的!辟嚥龍D不停地走來走去。電話不斷響起,要么是賴昌星從加拿大打來的,要么是妻子從香港打來,要么是賴昌星前妻曾明娜從廈門打來的。
這個時間段,正是曾明娜回國的第三個月,曾明育出獄,“4·20”專案組一直都在與賴昌星協(xié)商引渡回國的事宜!鞍⑿敲刻於荚诤蛯0附M匯報,自從去加拿大就沒斷過!辟嚰业暮糜颜f。
賴昌圖一臉沮喪:“賠了十來萬,這都是和朋友借的錢!
“阿星本來是要回來的,談判進展都很順利,今天已經(jīng)放話說不回來了!边@個晚上,賴昌圖家人來人往,賴家好友不斷把賴昌星的最新態(tài)度傳遞出去。
曾家老輩的怨言
賴昌星的前岳母蔡秀猛不止一次拍著胸脯說:“曾家10年后能好起來,都是我們倆老的撐起來的!
賴昌星拖著一家人逃亡加拿大的十年,曾家仍然守著晉江機場邊上的三畝多地,這條蓮嶼街道本是晉江市最繁華的地段之一!斑^去有錢人才住這里!薄暗毓稀闭f。他原是大哥賴水強的司機,遠華案發(fā)后去了東南亞做打工,近兩年又回到了晉江,靠著之前與賴家的交情,每天過來陪伴賴昌圖。
10年后,在周邊廣場與商城的興起下,這條本不寬敞的巷子也面臨著拆遷。這是曾傳章和蔡秀猛每天掛在嘴邊的談資!拔疫@空地有700多平方米,到時候房子給補貼,空地給補嗎?”蔡秀猛嚷嚷,“不行我就去香港申請一個廉租房,從深圳坐火車也就三小時到廈門,早上去晚上回!
76歲的曾傳章晚年生活不僅要算計著政府的拆遷,還得保住一家團圓。2008年的12月,曾傳章給公安部寄去了一封信,“我們年紀大了,得有人養(yǎng)老送終,我寫信和政府求情,看能不能放了阿育!薄鞍⒂笔窃鴤髡碌拇髢鹤釉饔h華集團董事會五名成員之一,因廈門遠華一案被判15年監(jiān)禁。
為此,曾傳章家里的電話幾乎成了熱線。四處托人求情,疏通各種關(guān)系。最后的回音是:只要作為遠華董事會成員之一、賴昌星的前妻曾明娜能回國,將考慮給曾明育減刑保釋。
曾明娜未滿18歲嫁給賴昌星,踏入賴家家門,對晉江市西園街道燒厝村的村民來說,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人,“變瘦了很多,也老了,和以前很不一樣!辟囄慕ㄔu價回國的曾明娜。
“一開始她哪里敢回來,嚇都嚇死了。我們告訴她,現(xiàn)在不自己回來,到時候被抓回來就更慘。”蔡秀猛說。“她非常想回國,在加拿大生活很不習慣,連吃的都不習慣,我們兩個老人家去動員她,才動員成!倍髂鹊幕貒彩窃诘玫健皩挻筇幚怼钡拇饛椭蟛抛龅脑囂。
“這等于阿好(曾明娜小名)來換阿育!痹鴤髡抡f。這是他晚年最驕傲的事情之一:“一家人還是親人。”曾明娜愿意妥協(xié)來換取弟弟曾明育的自由。
2009年5月3日,曾明娜帶著23的小女兒賴真真悄然回國。住在政府安排的房子內(nèi),出入自由,沒有受到任何限制。“朋友很多,都會去廈門做客!辈绦忝头Q。
曾明娜回國3個月后,曾明育出獄,不過“每周還要去派出所報到”。曾傳章已知足,“一家人算團圓了”。弟弟出獄后,曾明娜才開始四處走動。此后的每個周末,曾明娜會帶著女兒從廈門開車到晉江,先到大嫂家探望,吃完午飯,到賴昌圖家閑聊,晚上再到娘家休息。
10年之后,賴昌星的兩個哥哥賴水強和賴昌標已經(jīng)相繼去世,后者的葬禮很蕭條。這一年也是曾明娜和賴昌星離婚的第四年,當然,兩家人依舊密不可分。蔡秀猛抱怨以前的賴昌星,“只照顧他們家那邊,根本不照顧我們這邊。我兩次去香港,他就給我11萬元,一次4萬元,一次6萬多元,他非常有錢,就給我這么一點!
大女兒和大兒子也是她的抱怨對象:“曾明娜也是啥都不懂,要是真能干,今天怎么能到這地步。我要是識字,一定會被拉去做會計,現(xiàn)在死的就是我;我們阿育以前根本沒做生意,天天跟著他們吃喝玩樂。我一直教育我們家阿育自己留點,他說‘媽媽你怎么這么貪!F(xiàn)在也不結(jié)婚,什么都不做,也不管我們死活!
據(jù)蔡秀猛講,當初并非沒有人勸過滑向深淵的賴昌星,“但他誰的話都不聽,他武斷得很:‘我比你們還不會?’‘成功’的人,好聽的不好聽的都要能聽進去才行啊!辈绦忝涂偨Y(jié),她至今耿耿于懷的是,賴昌星夫婦被香港移民局抓去時,“兩個孩子哭天搶地,沒得吃,他們的朋友兄弟攢錢,我寄了10萬元過去,被抓去判了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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