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何貴林回憶,他2004年到北京打工,公安局例行查戶時,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證在電腦上竟“查無此人”,將他關(guān)了24小時;后經(jīng)打電話到古松村核實,才了結(jié)此事!皯艨诟緵]有給我們上!”何貴林很是氣憤。古松村這批巫山移民的戶口補辦手續(xù),直到2006年才落實。
類似的遺憾也發(fā)生在黃義清等人身上。2002年,家住巫山老縣城的黃義清和同鄉(xiāng)劉長康、李德生等69位移民搬遷到了廣東省惠州市良井鎮(zhèn)。到了惠州,包了幾輛車趕到位于良井鎮(zhèn)的移民安置點。
“心都涼了半截!65歲的黃義清搖搖頭,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移民安置房是兩排孤零零的平房,玻璃窗上還有很多泥灰沒有擦干凈。
有著十幾年網(wǎng)箱魚養(yǎng)殖經(jīng)驗的劉長康頗具生意頭腦,他原盤算在良井鎮(zhèn)開開飯館,做做副食生意,大展拳腳一番,“誰知那里工廠少,沒有人氣,人旺不起來。”做生意的念頭也就很快打消了。
因為語言不通,移民們基本不與本地村民交流,而與本地人的隔閡也隨處可見。黃義清舉了一個例子,“屋子只有一層,我們就把飯端到壩子里來吃,一些干部、社員就騎摩托車來,像看猴一樣看我們吃飯!
當(dāng)然,這種“不適”感也是有個體差異的。同樣是被安置到同一村子的移民,有的選擇了返鄉(xiāng),有的還是扎下了根。
艱難的回家路
2005年5月,妻子黃世梅的娘家叔叔去世了,何貴珍一家連夜趕回了巫山。這是搬遷后何貴珍第一次回到家鄉(xiāng)。這一回,就再也挪不動了。
此前,同村的何貴林帶著一家四口已經(jīng)從湖北省荊州市川店鎮(zhèn)古松村回到了巫山新縣城。送行的時候,自稱多年沒有掉過淚的何貴珍,硬是伏在何貴林肩上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場!爱(dāng)時就埋下念頭,我們遲早也是要回的!焙钨F珍說。
回巫山的前夜,何貴珍把在湖北置辦的房屋以6500塊錢的低價賣了,而這筆錢,只是當(dāng)初買價的三分之一!斑@么一來二去的折騰,家里的錢都花光了!焙钨F珍嘆了口氣。
據(jù)統(tǒng)計,東坪二組遷到湖北的118人,只有十來人還留在湖北,其余的人都回了巫山。
然而,回家的路并沒有想象中簡單。
三峽大壩蓄水水位逐年升高,曾經(jīng)的家,早淹沒在滾滾江水間,依山而建的巫山新縣城,多了些繁華,卻讓“返流”的移民少了些親切感。
沒有房住,何貴珍一家就在巫山新縣城平湖路的碼頭上,搭了一個棚子,用油布撐起來,一住就住了兩年。“夏天熱,冬天冷,太難過了。”妻子黃世梅說。
水位不斷升高,碼頭也無法安身了,何貴珍一家上岸,先是寄住在親戚家,2008年才搬到了現(xiàn)在的“家”!凹摇笔桥c人合租的,在巫山縣平湖西路的一幢八層老樓內(nèi),每年1900元的房租。
這間15平米的逼仄房間內(nèi),豎放著兩張床,中間用一些衣物、棉被和書籍堆砌起一米高的“隔斷”,這也是何貴珍家的全部家當(dāng)。女兒何丹就睡在靠窗的那張小床上,何貴珍夫婦睡另一張雙人床!芭畠阂惶焯齑罅耍芏嗖环奖。”黃世梅嘆了口氣。
12歲的何丹是個十分沉默寡言的女孩,采訪的大多數(shù)時候,她只是靜靜地發(fā)呆,只在記者問起她未來的理想時,何丹才微微顯出一絲憧憬,“讓爸媽住一套好房子,在大城市里住!
或租房,或投親靠友,成了這群”回流”三峽移民解決住房問題的主要途徑。
黃世梅現(xiàn)在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2008年,經(jīng)熟人介紹,黃世梅去了縣城里一家洗腳城工作,一個月2000元收入。喪失勞動能力的何貴珍,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家燒水做飯,做好妻女的后勤工作。
45歲的鄧以柱2000年從湖北松滋回到巫山縣城,一家五口在巫山縣城的平安租賃站租住了一套60平米的房子,年租金4800元。與何貴珍家相似的是,鄧以柱也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如今,他在縣城一個建材租賃點做搬運工,每天裝10車,每車1噸,每車掙2塊5,月收入在1300元左右。
像這樣的“一頭擔(dān)”家庭,在“回流”移民中不在少數(shù)。還有一些家庭,丈夫或妻子一方留守縣城,另一方就去沿海打工。
37歲的何貴林,家里有兩個尚在讀書的女兒和一個老人,妻子2003年就去廣東佛山玩具廠打工,常常是一兩年回來一次,何貴林就在縣城濱江路買了幾輛自行車,晚上7點開工向游客出租,一直忙到半夜收攤!澳苊銖姲焉罹S持著走!焙钨F林說。
生活依然是吃力的,但是很少有一個“返流”的移民愿意回去,“家鄉(xiāng)畢竟認(rèn)識的人多些,熟人多了路好走。那邊(遷出地)沒地沒房,還要受氣,日子更不好過。”何貴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
不被故鄉(xiāng)“承認(rèn)”的人
2006年的一天,65歲的黃義清出門不慎摔斷了兩根肋骨,小兒子找到了巫山縣政府,想咨詢醫(yī)療費的問題。“某處負(fù)責(zé)人直接大手一揮,把我們擋在了門外,說了一句,你們是廣東人,我們管不著。”黃義清心里咯噔了一下,祖祖輩輩在巫山生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稱為“廣東人”,感覺別扭極了。
此前,“返流”的黃義清一直住在小兒子家,靠著家里兩個兒子每人300元的生活費過活。相似的情況發(fā)生在57歲的黃湘秀身上。2002年,黃湘秀和老伴“隨大流”從廣東省惠州市良井鎮(zhèn)回到了家鄉(xiāng)巫山,住在大女兒家中,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每人出200元,負(fù)擔(dān)兩個老人的生活費。
同樣“返流”的楊于林,回到了老家巫山縣巫峽鎮(zhèn)桂花村,與91歲高齡的老父親、63歲的殘疾哥哥相依為命。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楊于林兩個在廣東打工的兒子每月寄來的600元生活費。
因為沒有養(yǎng)老保險,子女接濟幾乎成了這些老年人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
黃湘秀很是羨慕曾是鄰居的韓長坤。因為是就地后靠(三峽移民政策中的一種,就是原來在庫區(qū)住的人,搬到后移的新建的縣城或者就在自家原來的山上,沒有被淹沒的地方),63歲的韓長坤不僅有養(yǎng)老保險可以領(lǐng),還有每月10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費!板X不多,但生活還是要‘松活’些,”韓長坤說。在重慶方言里,“松活”的意思是輕松。
同韓長坤一樣就地后靠的巫峽鎮(zhèn)桂花村村民楊世連,把家安在了巫山新縣城,靠著活絡(luò)的生意頭腦,在縣城的繁華地段神女大道開了一家咖啡館,“月入七八千不是很難的事。”楊世連頗為自豪。收入已是相當(dāng)不錯了,憑著本地戶口,楊世連一家四口每人還能領(lǐng)到最低生活保障費,共計每月400元。
“湖北人“的身份,對于何貴林的意義,就剩下還能領(lǐng)到每年每人600元的后期扶持費,總計扶持20年。
對于何貴珍一家而言,更嚴(yán)峻的問題是女兒何丹的學(xué)費。因為是“湖北人”,12歲的何丹在巫峽中學(xué)就讀,得交7000元的議價費,而每月2000元的家庭收入,實在是杯水車薪!拔覀兒芏嗳硕际琴J款讓娃兒去上學(xué)的!薄胺盗鳌币泼窈钨F林,面臨的是上初中的大女兒7000元、上小學(xué)的小女兒5000元的議價費。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高考,因為戶口不在巫山,這批“返流”移民的第二代,將回到戶口所在地考試。
“現(xiàn)在沒有返流的具體數(shù)據(jù),但是可以肯定,如果返流移民增多,勢必會影響三峽庫區(qū)的排污量和環(huán)境容量,還會給該地區(qū)帶來一定程度的就業(yè)壓力!敝貞c大學(xué)環(huán)境工程設(shè)計研究所所長王里奧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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