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北京著名的篆刻家劉博琴先生與世長辭了。消息傳來，悵然良久。
我認識劉博琴是在40年代，那時“博琴鐵筆”馳名琉璃廠，求他治印的人絡(luò)繹不絕。我在取燈胡同劉的寓所見到了他，他30多歲，為人質(zhì)樸，訥訥不善言。他出示所刻的各種印拓，其中鐵線篆無疑是刻得最好的，剛勁挺拔無纖細的感覺。當時老篆刻家張樾臣最擅長刻鐵線篆。1957年張樾臣逝世后，劉博琴就獨步京華，現(xiàn)在劉死了，我擔(dān)心這項技藝將成絕響。
劉博琴和我談起他的家世，流露出一種留戀的神情。他稱得起篆刻世家，他的曾祖父劉寬夫(位坦)是道光年間有名的藏書家、書法家和篆刻家，家住在那著名的前孫公園——清初大藏書家孫承澤的故居，劉博琴幼小時還在那兒住過。家里都是文物寶藏，歷史學(xué)家謝國楨就說他們家太闊了，闊得能用漢磚墊床。劉博琴給我看過他曾祖父書寫的扇面，字寫得飄逸秀麗。他的祖父劉子重是同光(同治和光緒)年間的碑帖收藏家和篆刻家，他所收藏的碑帖拓本后來不少流落到魯迅手里。叔父劉士彥在松竹齋(榮寶齋的前身)學(xué)徒，變成了職業(yè)篆刻家。劉博琴的父親早亡，他是向他叔父學(xué)會篆刻的。有了這樣淵源的家學(xué)，難怪他能刻出各種篆法的圖章。他宗秦漢印，后學(xué)浙派，最后學(xué)越之謙，他綜合了各家之長，所以操起刀來是那樣地從容自如。關(guān)于他的家庭，還有一段軼事：劉寬夫藏有甲戍本脂批《紅樓夢》，不知怎的流落到紅學(xué)家周汝昌手里，于是研究紅學(xué)的人，為了弄清這部著名版本的源流，差不多都找過劉博琴。周汝昌在《紅樓夢新證》一書里，還單有一章講到劉寬夫，也講到其曾孫篆刻家劉博琴。
在劉博琴的治印生涯里，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為毛澤東氏治印的故事。“七七”事變以后，華北上空烏云潘滾，有的富戶舉家南遷，市場蕭條，劉博琴的治印生涯變得冷落起來。一天，有人找到取燈胡同劉的寓所，指名要他刻方“潤之”的石章，說是送給一個遠方朋友的禮物。劉博琴認真地刻了。1949年，有個身穿軍衣的人又找到劉博琴，要劉刻方“毛氏藏書”的圖章，指定要模仿一方明朝古印的字體，他帶來首長關(guān)于刻這方印的要求信，劉博琴拆開信一看，是毛澤東寫的。劉才明白他很早以前已經(jīng)為毛氏刻了圖章。
劉博琴的字也寫得好，在日本頗有名氣，北京街頭很多商店的匾額是他寫的。近幾年，他的字流傳到深圳，有人見過。但是，這樣一位質(zhì)樸博學(xué)的人已經(jīng)逝世了，我不禁悵然！算了算，他大約享年72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