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對我媽說,你不能讓他們給你下結(jié)論,不行
直到1971年秋,林彪事件發(fā)生后,在“文革”中被第一批打倒的彭真獲準(zhǔn)親屬探視。這給在工廠勞動的劉亭亭帶來一線曙光。她寫信給毛澤東,希望看到四年不見的父母。信由宋慶齡代轉(zhuǎn)。毛澤東批示的頭一句是“父親已死”,同意讓他們見母親。1972年8月18日,劉家的孩子在秦城監(jiān)獄見到了4年未曾謀面的母親。
劉亭亭:他們通知我們?nèi)ヒ妺寢,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只有我和瀟瀟在北京。我姐姐知道消息,就往回跑,人家抓她,從火車上給揪了下來,她掙扎了半天,最后被人打暈過去,沒回來成。劉源知道以后,抓了一把黃豆,往相反方向走,往南走了兩天一夜,因?yàn)橥弊咚掠腥俗ニ,最后才坐上火車回來的?
魯豫:在監(jiān)獄里見到媽媽什么樣子?
劉亭亭:當(dāng)時我媽和我印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了。我們離開她的時候,覺得她高大、瀟灑、溫文爾雅。等我們再見她,她穿一件黑棉襖,背完全駝了,頭發(fā)白了,反應(yīng)還有點(diǎn)遲鈍。因?yàn)殚L時間都是她一個人待著。我們想著要忍著不能哭,但是最后要分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了。
魯豫:那時媽媽知道您爸爸去世了嗎?
劉亭亭:她是我們到監(jiān)獄去見她的前一天晚上知道的,跟我們基本上同時知道。
魯豫:她跟你們提起這個事了嗎?
劉亭亭:沒,誰都沒提。
魯豫:后來您有沒有問過您媽媽,她一個人在監(jiān)獄里被關(guān)了12年,是什么力量支撐她一天一天地熬了下來?
劉亭亭:我媽在監(jiān)獄里,條件好時屋子也只有6平方米。她在里面打拳鍛煉身體——身體彎著,像猴拳一樣,根本伸展不開。她還對著墻說話。人家說她有病。她說,我非常盼望他們能提審我,因?yàn)槿绻腥颂釋,至少還有人跟我講話,否則我覺得自己連講話的能力都沒有。我媽后來跟我講,在她還沒跟我爸分開的時候,她就攢了一些安眠藥,而且跟我爸示意過要不要吃安眠藥(結(jié)束生命)。我爸說,你不能讓他們給你下結(jié)論,不行。所以她后來再沒想過自殺,在監(jiān)獄里那么難都沒想過自殺。她說,你爸爸說得對,我不能讓別人作結(jié)論,好像我就是一個壞人。她就靠這種信念一直活下來。
魯豫:你們家庭的境遇真正變好是在“文革”結(jié)束以后,還是一直到您爸爸被平反之后?
劉亭亭:“文革”結(jié)束后就好多了。劉源是1977屆大學(xué)生,我是1978屆的。那時候我們也知道中央對我家不錯。有些在“文革”中受過迫害的老同志說,你爸爸這個案子牽扯的人特別多,要給你爸爸平反是一件大事,但是,黨是一定會給你爸爸平反的。
魯豫:這層意思是誰轉(zhuǎn)達(dá)給你們的?
劉亭亭:我們?nèi)フ疫^胡耀邦,也找過陳云,他們跟我們這么講,因?yàn)檫@中間有一個時間問題——審判“四人幫”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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