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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要用沉重這個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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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要用沉重這個詞呢?”

      2024年12月19日 10:56 來源:中國新聞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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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新網(wǎng)12月19日電(劉越)提起“退役運動員”,你會想到什么關(guān)鍵詞?

        也許是奮斗、積極、勵志,也許是遺憾、沉重、感傷。

        高光時刻之后,是黯然離開,還是重新出發(fā)?退場后的答案,應(yīng)該由退場的人來給出解答。

        這一次,關(guān)于“退役”,他們有話要說。

        李玄旭

        前游泳運動員 退役7年

        北京時間晚八點半,李玄旭剛回到家?!霸陔娚绦袠I(yè),加班是件正常的事情?!彼裏o所謂地笑笑:“當運動員的時候,九、十點鐘就要睡覺了,現(xiàn)在有可能才剛下班?!?/p>

        那段在泳池里劈波斬浪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七年。

        “賽場上,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strong>

        2012年7月,李玄旭和隊友一起奪得倫敦奧運會女子400米混合泳銅牌。在三年后的全國游泳錦標賽中,她以4分44秒78的成績問鼎女子400米個人混合泳,實現(xiàn)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舞,從而逐漸淡出泳壇。

        回望過去,她最大的感受是“當運動員真苦”。

        “我是2017年退役的,想換一種生活方式。因為我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向往能去做跟運動員不相關(guān)的事情。想跳出舒適圈,去嘗試不同的職業(yè),也想看看自己能否生存下去,能否做得好?!?/p>

        2012年倫敦奧運會,站上領(lǐng)獎臺的李玄旭。受訪者供圖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今年帶領(lǐng)團隊,打了一場漂亮‘仗’。幫助一個品牌在整個行業(yè)里做到了比較好的口碑?!?/strong>

        人體細胞大約七年更換一次,2024年的李玄旭已脫胎換骨。赴上海交大攻讀碩士、在運動品牌嘗試媒體營銷、到時尚雜志擔任實習編輯……經(jīng)歷了林林總總的新階段后,如今的她從事電商營銷與商品企劃工作,管理著一支十余人的團隊。

        當年被教練強勢管束,成為中層領(lǐng)導后的李玄旭卻選擇“以德服人”:這些95后、00后的小朋友,很難跟“壓制性”的領(lǐng)導風格同頻。你得教他們?nèi)绾稳プ鍪?,他們才會服你?/p>

        退役后,李玄旭的生活照。受訪者供圖

        “我挺滿意現(xiàn)在的生活,非常充實,而且能學到很多東西。工作讓我改變了很多,無論是在為人處世上,還是做事風格上?!?/p>

        “當運動員的時候,我不太善于跟別人交流,只要把教練布置的訓練計劃做好就行了。但工作迫使我打開自己,跟客戶對接,跨部門合作?!?/p>

        “很多人會帶著沉重的情緒來討論‘退役運動員’,你怎么看?”

        “為什么要用‘沉重’這個詞,來形容退役運動員?”

        “每個運動員都希望自己能拿到金牌,但是冠軍只有一個。我們應(yīng)該期待后續(xù)的生活,因為不當運動員的時間是更長的。”

        “告別運動員的身份需要一個過渡。這個過渡,是我們的必經(jīng)之路?!?/p>

        朱超

        前短道速滑運動員 退役20年

        脫下冰刀的第五年,朱超拿起了鋼槍。

        放下鋼槍的第三年,朱超拿起了筆桿。

        2014年,朱超回到他心心念念的短道速滑賽場。這一次,他的身份是裁判。

        “賽場上,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實話實說,沒有?!?/strong>

        朱超爽朗大笑:“我8歲左右開始學習短道速滑,一直練到2004年。年紀小的時候取得了一些成績,到青少年階段就沒有什么運動成績了?!?/p>

        1999年,朱超在全國短道速度滑冰少年兒童公開賽中獲獎。受訪者供圖

        由于左臂肱骨粉碎性骨折,朱超只能無奈退役。退役后,他重新參加高考,就讀于吉林警察學院法律事務(wù)專業(yè)。畢業(yè)后響應(yīng)國家號召入伍當兵,軍旅生涯中還曾榮獲過三等功。

        “復員后,我在長春公交集團電車公司工作至今,現(xiàn)在主要負責黨建工作、組織發(fā)展(黨員發(fā)展)、紀檢工作、大材料撰寫?!?/p>

        2014年,朱超開始參與短道速滑裁判工作,后來成為國家級裁判員,并擔任了北京冬奧會等大型短道速滑賽事的彎道管理員。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作為裁判員,參加了北京冬奧會、世界杯,以及接下來的亞冬會。國際大賽我已經(jīng)全部參加完了,也算是裁判生涯中的高光時刻?!?/strong>

        2022年,朱超在北京冬奧會擔任彎道管理員。受訪者供圖

        朱超笑稱,選手時期,自己的運動成績不是很好,這幾個世界級的大賽都沒參加過。沒想到10多年后,居然能以裁判身份站上如此盛大的國際賽場。

        “換了一種身份去圓了曾經(jīng)的夢,這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p>

        迄今為止,朱超擔任彎道管理員的時間,已經(jīng)追上了整個運動員生涯。十年又十年,無數(shù)春秋繪就他的退役新藍圖。

        “不要害怕,加強規(guī)劃,運動員曾經(jīng)為國家榮譽奮戰(zhàn),也能在各行各業(yè)發(fā)光發(fā)熱。哪怕是平淡的工作,也能成為你未來的高光時刻。”

        曾巧真

        前手球運動員 退役32年

        “感謝你們能關(guān)注退役運動員,更感謝你們能關(guān)注手球項目!”

        曾巧真的開場白,說得分外漂亮。

        從決絕離開到重回體育,這位老國手從小就不走尋常路。曾巧真出身于武德充沛的廣東東莞,受《霍元甲》等武俠片影響,她從小熱愛體育,初中時幸運入選廣東省籃球隊。

        “報到后,第一頓飯吃的苦瓜。我當時想,看來這個生涯還是蠻苦的?!?/p>

        一語成讖。在省隊打了一年多后,教練建議曾巧真換項目。原本想去踢足球的她,卻因視力問題被拒之門外。后來,曾巧真開始接觸“冷門項目”手球。僅僅兩年時間,她就進入國家隊,輾轉(zhuǎn)各國比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賽場上,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這個問題,曾經(jīng)是曾巧真的內(nèi)心禁忌。

        運動員時期的曾巧真(白衣14號)。受訪者供圖

        1991年,她所在的中國女子手球隊參加當屆世界杯比賽,目標是闖入前六名,從而獲得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的入場券。“當時,我們以小組第一名的身份出線,八支隊伍進前六應(yīng)該不難。所以我們還慶?!崆啊玫綂W運會資格?!?/p>

        沒想到,進入第二階段比賽后,中國女手在關(guān)鍵場次失利,最終與巴塞羅那奧運會失之交臂。“那一次對我的刺激太大了。再加上比賽結(jié)束后得知指導老師患了癌癥,我感覺心灰意冷,就回了東莞,結(jié)束了運動生涯?!?/p>

        那一年,曾巧真22歲,對體育“因愛生恨”?!按蜷_電視看到體育,我馬上換臺。介紹我跟新朋友認識的時候,我也最討厭別人說我以前是國家隊的?!?/p>

        后來,曾巧真下海經(jīng)商。銷售牛奶、賣服裝、開公司,事業(yè)蒸蒸日上,結(jié)婚、生子一氣呵成,“手球”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這個問題,曾巧真依舊沒有直接回答。

        她記得,2017、2018年左右,國家手球隊邀請老隊員到北京參加第四屆手球俱樂部聯(lián)賽。

        “我過去參加這個比賽,拿了第一名。你覺得我為什么會拿第一名?”

        “因為您堅持鍛煉?”

        “因為當時男子隊八支隊伍,女子隊一支隊伍,我們自動成為冠軍了?!?/p>

        曾巧真苦笑著說出答案。

        當時,她一個人在球場邊坐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昂髞?,我一下飛機見到丈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砸鍋賣鐵干手球?!?/p>

        開啟“幼兒手球”新事業(yè)的曾巧真。受訪者供圖

        2018年,曾巧真賣掉公司、組建團隊,推出幼兒手球項目,致力于在全國推廣幼兒手球。2019年時,該項目被國際手球聯(lián)合會作為一個推廣案例進行宣傳,這令曾巧真驕傲不已。

        “我很有成就感,也很開心。最值得驕傲的就是,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世界都沒有的東西。把中國手球做起來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覺得自己對得起手球,對得起手球人了?!?/p>

        彭圖(化名)

        前運動員 退役半年

        彭圖希望化名,因為他現(xiàn)在的職業(yè)有些特殊——一名體育經(jīng)紀人。

        半年前,彭圖從一項小眾運動領(lǐng)域退役。因為項目足夠“小眾”,退役也顯得順理成章。

        “從我個人發(fā)展的角度來說,這不是一件能夠長期去做的事情,本身運動員的職業(yè)生涯就比較短。”

        退役前,彭圖眼中的賽場。受訪者供圖

        機緣巧合之下,彭圖轉(zhuǎn)而從事經(jīng)紀人,身份的對調(diào)讓他覺得很奇妙?!拔抑白鲞\動員的時候,有別的經(jīng)紀公司,現(xiàn)在我又開始負責別人的經(jīng)紀工作?!?/p>

        人脈資源、時尚資源、媒體資源、品牌資源,曾經(jīng)的履歷和積累讓彭圖有著先天優(yōu)勢。“比如,我?guī)У倪x手剛拍了一本雜志。原本我當運動員的時候也要拍這本雜志,后來因為其他事沒拍成,但人還是這些人。”

        鎂光燈下的角色站到了幕后,彭圖只有一個感受。

        “我覺得他的鏡頭展現(xiàn)力比我強,拍出來超級帥?!?/p>

        逗趣之余,也有煩惱。默契不足、信息不透明的情況下,彼此的期望值和預(yù)期難以統(tǒng)一。

        “比如,我們同時在談好幾個品牌,又很難把所有談判的細節(jié)跟運動員講清楚,因為很花時間?!?/p>

        曾經(jīng)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選擇,在視角轉(zhuǎn)換后,反而能體味其中遠眺大局的深意。彭圖想,一切留待時間來檢驗。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我還在等這樣一個高光時刻。”

        退役后,彭圖眼中的賽場。受訪者供圖

        剛剛過去的這個賽季,彭圖帶的運動員成績斐然??吹綄Ψ秸旧项I(lǐng)獎臺的剎那,激動開心之余,彭圖也感到很大壓力。手機上被刷屏了100多條消息,面對找上門來的媒體與品牌,他必須仔細篩選。

        “因為成績出來了,肯定要有更好的商務(wù)資源給到他,這樣才說明我盡職盡責了。如果他的成績非常好,卻沒有相應(yīng)的資源,那就是我工作上的失職?!?/p>

        讓運動員的榮譽歸運動員,經(jīng)紀人的成績歸經(jīng)紀人——這一點,彭圖心里涇渭分明,但他并不擔心。

        畢竟他不缺時間,也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李懿耕

        前跆拳道運動員 退役12年

        李懿耕退役的時候,教練甩下一句話。

        “你太浮躁了!”

        彼時,18歲的小伙聳了聳肩。在最好的年紀里,他選擇提前退役,只因為不想走那條被設(shè)定好的、唯一的路。

        “賽場上,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被選拔進一線隊伍的時候,感覺人生開啟了新的賽道?!?/strong>

        那年,李懿耕16歲。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興奮,因為“有工資了,有錢花了,不需要伸手跟家里要錢了”。

        運動員時期,李懿耕和隊友、教練的合照(右一,紅衣白褲)。受訪者供圖

        李懿耕并非循規(guī)蹈矩的性格。10歲被選中練習跆拳道,每天吃飯訓練,三點一線的生活讓他倍感單調(diào),最終選擇退役。剝離運動員身份后,他與朋友合開了道館,開展青少年培訓工作。為啥又繞不開老本行?李懿耕的答案很簡略——這是上手最快,了解最深,唯一的生存技能。

        然而,在年復一年的教學中,在看著一茬又一茬小白楊茁壯成長的日子里,“謀生”的想法發(fā)生了改變。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每年都有一次高光。每年總有幾個小朋友在參賽時讓你眼前一亮,讓你欣慰。自己從幼兒園一直帶到初中的孩子,拿到北京市青少年比賽冠軍,這能給我?guī)砗艽蟮某删透?。?/strong>

        退役后,李懿耕和道館學員們的合照(最后一排居中)。受訪者供圖

        李懿耕用了一個鄭重的形容:跟拿金牌一樣?!拔疫@里的運動員,我的兵,他提升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特別‘高光’?!?/p>

        在場邊看著白衣小少年們你來我往施展拳腳時,不再年輕的教練也忍不住回憶起曾經(jīng)桀驁不馴的自己?!爱斈陼耄业慕叹殲槭裁词沁@種態(tài)度,為什么要去吼?等到我自己成為教練,才知道當教練是不容易的?!?/p>

        人往往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好在走過不少“彎路”后,他的事業(yè)終于步入正軌。

        “都是經(jīng)歷。只有成長了,一回頭,才知道自己曾經(jīng)做過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邢常偉

        前速度滑冰運動員 退役36年

        從8歲滑到20歲,邢常偉整個青春都在冰場上度過。

        20世紀80年代,她參加了第一屆全國短道速滑比賽。那時短道速滑運動剛剛在國內(nèi)興起,跑道標志塊是膠皮塞做的,防護墊也格外簡易。踩著大道速滑刀,邢常偉像一只白燕,在冰雪地里悠游來去。

        “賽場上,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拿到全省冠軍,乃至全國名次。握著獎牌站在領(lǐng)獎臺上的那個時刻,你能感覺到體育的力量與精神,它讓你受益終身。”

        “退役之后,你的高光時刻是什么?”

        “像我的團隊獲得全國職業(yè)教師能力大賽一等獎的時刻。體育精神已經(jīng)融入我的骨髓里,人生的高光是不斷進取的過程?!?/strong>

        如今的邢常偉,在學校離退休人員工作處工作。受訪者供圖

        因傷病退役,邢常偉選擇回歸校園。畢業(yè)后,她被分配到黑龍江職業(yè)學院。憑借“運動員基因”帶來的韌勁和勤勉,她從體育老師成長為分院副院長,再到如今的學校離退休人員工作處處長,還在工作之余考取了國家級裁判員證。

        “一般運動員想把文化學習和訓練兼顧好,確實是有難度,因為你的青春、時間都在運動場上拼搏,人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同時專心做兩件事。但是轉(zhuǎn)業(yè)以后,你可以重新開始學習,學習是終身的,什么時候都不晚。”

        2022年,邢常偉在北京冬奧會現(xiàn)場。受訪者供圖

        邢常偉想以自身經(jīng)歷去勉勵年輕的運動員們——“我們像手機,不斷給自己充電,充到滿格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極致。人生也需要不斷地充電。體育給予我們力量,帶著這份力量,我們每個運動員都可以從零做起,在新的起跑線上再次出發(fā),奔向另一個高光時刻?!?/p>

        如她所說,人生的許多選擇,都是從零開始。從起點出發(fā),到終點的距離,就是努力的過程。(完)

      【編輯:劉陽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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